高檀不禁握紧了袖中双拳,听谢朗叹了一口气,又道:“皇后亦苦,陛下与顾皇后伉俪情深,一路行来,同甘共苦,可是,顾皇后纵容顾闯,顾闯今日之专横跋扈,难道没有皇后之过?老身斗胆劝谏,废了皇后,顾闯才能有所收敛,便是不废后,陛下也应广纳后宫,储君之位,绝不能纵容顾氏染指。”
高檀闭了闭眼,听自己冷淡道:“哦?料想赵若虚上书谏言,亦是先生授意?”
谢朗低眉颔首,“老朽不愿看陛下执迷不悔。”他顿了一瞬,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又道,“陛下难道真忘了,当年榔榆之困,是顾……”
“够了!”他骤然打断了谢朗的话。
高檀感到胸中一痛,入耳的声音凛若冰霜:“先生当我是什么?”
他说的是“我”,不是“朕”。
“我是血肉之躯,还是先生为图大业,手中的一柄快刀?”
*
阴雨连绵数日,顺安城外的关河漫上了河岸,关河上南北穿行的船舶因为急雨而被迫停泊。乌黑布幔罩着的木船成串地停靠于河岸。
顾淼赶到顺安城时,便听说看守双生子的护卫正准备带她们渡船南下。
顾闯先前勉勉强强地同意了将双生子暂且安置于顺安,等待高氏。
为求安心,顾淼昼夜不停地疾行至顺安,竟比顾闯派往顺安的信使到达得更快。
她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关河渡口。
乌布篷船不作标记,她领着三两兵士,一艘又一艘地顺水搜寻。来回仔细搜过百余舟后,身上的蓑笠早已被雨淋透,湿衣贴在身上,顾淼不由地心也凉了。
双生子不见了,领她们的护卫也没见到踪影。
顾淼连忙又赶回了城中原本安置双生子的住处,可惜除了一个伺候的仆妇,屋中再无旁人。
不可能是高宴或者高家的人,他们还不晓得是顾闯掳了双生子。
顾淼心头不禁更沉,她先遣了一人回康安给顾闯报信,又带了其余两个人沿着关河南下,沿途再找。
行至夜深,夜雨未歇,加之连日奔波,三人已是力竭。他们只得改行了官道,在道旁见到了一处客栈。
天气不好,客栈里倒是人满为患。
顾淼开了两间房,其余二人自愿挤在一处,她独自一间。
换过湿衣后,顾淼本欲下楼,同掌柜打探是否有双生子的消息,经过其中一间客房时,无意间,听到了几声南音。
音调阴柔,话音连绵,不过低低几声,本不算引人耳目,可顾淼曾随高檀曾经到过潼南,流连数月,对于此南音倒有几分熟悉。
短短几句间,她仿佛听到了其中小孩,大帅几个字。
顾淼脚步一顿,脑中警铃大作,一瞬便想到了潼南,孔聚。
孔聚为人心狠手辣,并且,他与高家不只天下之争,还有私仇未报。
刘蝉曾是孔桥的发妻,孔桥则是孔聚的胞兄,刘蝉自是孔聚的嫂嫂。听说孔桥身体素来不好,刘蝉被高恭抢去后,不到两载,他便撒手人寰。
是以,孔聚深恨高恭。
双生子若是真落到孔聚手中,哪里还有什么好下场。
想罢,顾淼不动声色地兀自先回到房中。所幸,那几个南人的房间与她的房间,只隔了一条狭窄的廊道。
她于是灭了屋中灯火,守在门前,戳破了纸窗,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房间的动静。
她眼下不晓得对方究竟有几个人,双生子究竟在不在他们身边,与其贸然而进,须得先暗中观察一阵。
夜雨渐渐停了,露在头顶瓦檐的滴答声将停,对面的房间便传来了响动。
顾淼精神一振,定睛看去,房门拉开,转出两个黑黢黢的身影。
客栈里的灯烛早已熄灭,她看不清他们的样貌,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往楼下走去。
又等了半刻,顾淼便也背上行囊,随之下了楼。
下楼前,她并没有惊动同伴,而是将提前写好的字条塞入了他们的房门。一来,将她沿途会留下的记号提前告知,二来,她也不知对面房中是否还有旁人,留人在此,更为妥当。
客栈外,夜色昏昏。两个南人待雨将停,便要上路,此刻并不策马,而是乘一辆马车而行。
顾淼心中疑虑愈深,待到马车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她才自马厩也牵了马追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顾淼的耳畔听到了水声潺潺,马车往河畔行去。
到了岸边,马车停了下来。
顾淼抬眼只见河畔,挂了一只红灯笼的黑布木船,船帘被人从里掀开,一个大汉一左一右地提了两个布袋下船,布袋大小足有半人来高。
两个南人下了马车,忙去接那两个布袋。
事不宜迟。
顾淼坐于马上,取下背后长弓,正欲瞄准不远处的两个南人,脑后忽而吹来一道劲风,她本能地偏头一躲,耳畔划过一道疾风,眼锋瞄见一点银亮一闪而过。
身后有人!
顾淼将要转头。脖后却是一痛。她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根细针。
昏昏欲睡间,她想,果然是潼南孔聚。
第52章 替天行道
顾淼醒来之后,发现眼前依旧黯然无光。她的眼前罩着一块黑布,身下在摇晃,马蹄嘀嗒嘀嗒,她在车中,一路疾驰。
潼南惯爱用毒,银针之上染了麻药,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时,但若是欲往潼南绵州,须经廉州。顾淼竖起耳朵,听车外的动静,除了马蹄声,再无旁的声响,亦无先前的风雨声。
她不知此时他们到了廉州何处。
顾淼试着动了动手腕,发现捆缚住她的绳结牢固非常。她的嘴巴却没有被堵住,四周再无人声,念恩与念慈,应该俱不在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