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永远的第一名(31)
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胰腺癌晚期,距今不过两个月不到,情况,远比想象的要糟糕。
推开门的那一刻,仪器滴答滴答的声音传来,风从身后灌入,病床边的幔帘飘摇。
床上的人似乎是有所感应,有些艰难地,抬眼朝这边看了过来。
此刻门边只有沈朝容一个人。
查理有意给两人留空间,来了之后便直接走向主治医师的办公室去了解病情了。
或许是沈朝容站得比较远,又或许是高明莉的身体机能自生病后大幅度下降,现在连带着双眼也模糊了。
生命的最后,一切都变得迷蒙不清。
高明莉指尖微动,却没有力气抬起。
沈朝容只是平静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垂的眼眸里蒙了层薄薄的雾气,浓浓的情绪化作习惯性的沉静,但心里堵塞酸胀的感觉明显,导致呼吸有些困难。
直到高明莉拔了口鼻中的呼吸管,沈朝容才上前去。她自上而下俯瞰着高明莉,眼中薄雾逐渐散去,琥珀色的眸子变得透亮清澈,她微微勾唇,叫出面对这个人时10年前的那个生疏的称呼,“妈。”
这里头已经没蕴含多少感情,似乎这句称呼,仅仅只是一个称呼,代表不了什么。
这一刻,分隔10来年的女儿的容貌变得异样清晰。
沈朝容缓缓开口,“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怜了。”
高明莉泪水迷蒙,不知道是后悔,还是自怜,亦或是激动,沈朝容看不太懂,她轻抿着唇。
门再次被推开,沈朝容十分自然地帮她把被角掖好,转身看向查理和主治医生。
大概是见少女似乎没有想象中疏远,查理眼里闪过一丝欣慰,心里不由分说替高明莉高兴。
从头至尾,高明莉的目光都在紧紧追随着沈朝容。
高明莉一瞬间感到恍惚,只觉得她不像任何人。
多年前那个自己狠心抛弃的女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眼里没有了对自己的爱的任何渴望和期待。
……
-
看过高明莉之后,查理带她去办理了入学手续。
于是,她在纽约就此尘埃落定。
纽约的天气不似容城的温暖,这里四季更为分明,这个季节空气中总是透着凉意,但沈朝容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四个字——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原本她是这样以为的。
但是沈家人时常给她发来消息,让她偶尔还是希望,在这里的日子能过得快一点。
以及,余斯年。
她和余斯年,一直手机保持着联络。
沈朝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去想他,但也清楚忙起来就好了,就不会有溢出的思念存在。
沈朝容自认为是个十分清醒的人。
这些问题都不大。
两周之后,高明莉的病情奇迹般有所好转,尤其是做过几次靶向治疗后,高明莉身体很多基础功能已经恢复,沈朝容平时去上课,下课后有空就会过来看她。
但自从哥大开学后,她一三五晚上有美术社团的事,所以一般都是周二周四下课才去医院。
母女两交流也很少,高明莉有时候很疑惑,她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女儿来了一般就安静地在旁边静坐着,低头看书,或者拿台本笔记本认真专注地写作业。
……
这天,高明莉突然才想起来,问她,“在哥大选了什么专业?”
沈朝容翻书的手一顿,一点一点抬眸,回答说,“医学系,选修美术西方艺术。”
高明莉一瞬间有些错愕,“你还在画画?”
沈朝容“嗯”了声。
高明莉手紧拽床单,面容痛苦得渐渐扭曲,“你为什么要画?!”
沈朝容瞧着她,望着这个面目开始一点一点狰狞的母亲,相见以来所有的温情平和假象被突然猛得撕碎,她的真面目显露,沈朝容希望的火苗在预料之中迎来了被浇灭的时刻,画面一下子就回到了10年前——
“啪!”地一巴掌,年幼的女孩那张白皙小巧的脸被这重重的一巴掌打得歪掉,脸上多了个痕迹触目惊心的巴掌印。
她被扇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甚至忘记了委屈。
但只见她紧紧抿着的近乎发白的嘴唇一直颤抖着,却一言不发忍住不哭,便能知道这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
高明莉尖锐又刻薄的话钻进耳朵里,仿佛面对的不是十月怀胎骨血相连的女儿,而是有血海深仇的仇人,“我都说了多少次!不许画!你是不是把我的画当耳边风?!你和林在洺一样!我高明莉就是上辈子欠你们的!林在洺怎么不带着你一起死啊?!”
尖锐的言语和歇斯底里的厌恶,彻底地将小女孩脆弱的自尊心,残酷的击碎。
10年后,沈朝容看着此情此景,不再一言不发,眼底透着淡淡的疏离,“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她的语气温和,但她声音掷地有声。
和那个只有7岁的,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小女孩不一样。
10年后的沈朝容,有抗争全世界的力量,面对一切的勇气。
再也不会被同样的话击碎。
“高明莉,你真是一点也没有让我失望。”留下这句话后,沈朝容拿起椅子上的书,转身就离开,毫不犹豫。
身后病房高明莉因为情绪激动产生了呼吸性碱中毒反应,她也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