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破镜重圆](79)
她尽力想要追赶上工作人员的脚步,却奈何自己在刚才等待救援过程中,那段歇斯底里的哀嚎,早已耗尽了她仅存的力气。
她顿时脱力跌倒在半路,鬓间垂落的长发遮挡住了前方的视线,视野也在泪水朦胧间模糊不清。
急救廊道顶部的照明灯产生强烈的眩光,将程衿无数次拉回一个个提心吊胆的过往。
陆南祁是个警察,
所以这种情况她早就预料到了。
即便不是一线刑警,受伤依旧是难免的事。
街坊邻里的闹剧纠纷,无论什么都有可能带来危险。
可是陆南祁愿意,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只能无数次在等待的时间中,数着秒数一遍又一遍做好心理建设。
每一次不出意料的负伤,程衿还是能见到即便浑身缠满了绷带,却依旧一脸轻松地冲着自己傻乐的陆南祁。
她害怕过,也一直害怕着。
可她不想让他害怕,她也知道他不想让她害怕。
所以彼此就这么心有灵犀地维护好对方的谎言。
然而,当程衿第一次亲眼目睹陆南祁的鲜血,盖过身上被殴打后的淤青,不断向外流淌的时候——
当她亲眼目睹陆南祁从未和她说过,受伤会疼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
她没办法不在意。
白色手术室大门上方悬挂的指示灯以微弱的闪烁发出亮光,它也许将会持续亮着,不知道多久。
程衿蔫蔫地坐在一旁的不锈钢椅子上,不敢抬头看这令人窒息的红。
方成见她疲惫不堪的模样,不知如何安慰,只是与她隔着一个空位坐在一起——对于二人不远不近刚好的距离。
天花板的顶灯嗡嗡闷响,两人间压抑的气氛让方成有些喘不过气,于是他默默起身,在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罐啤酒和纯净水。
他用瓶底轻轻碰了一下程衿的头顶,一声不吭地硬塞入她的手里。
程衿对这个父辈一样的男人突如其来的关心愣了一会儿神,抬头望了他一眼,悠然道:
“你可别喝了,到时候等陆南祁出来,又不知道要念叨你多久。”
方成熟练地单手拉开易拉罐铁环,弥散着小麦香气的浮沫从罐口一瞬间滚涌出来,他急忙对准开口猛灌一口。
清爽的酒水顺喉而下,滋润了刚才因长久的沉默而干痒的咽喉。
“咳咳……”方成习惯性清了清嗓子,浑身上下一股慵懒的劲,“哎呀,现在你怎么也变得和他一样了?我记得你之前可是站在我这边啊!”
直到说完了最后一个字,方成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说出这句话有多么冒犯。
可话已经收不回去了,他只能尴尬地用余光偷偷瞟了一眼程衿,想看看她的反应。
程衿倒是意料之外的平静,她只是木然地自顾自直视空荡荡的前方,复杂的心绪全部写在眉头上。
“你别担心,”方成放下酒罐直起腰来,颇有长者的沉稳,语速缓慢但令人安心,“这小子之前那么大一场车祸都能死里逃生,命硬得很,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程衿被方成这么冷不丁一句安慰逗笑了,终于从沉默的死寂中挣脱,以水代酒,与方成有模有样地碰了个杯,笑意松弛。
程衿在一旁假装小口抿下浅浅的一层矿泉水,眼睛斜着看向方成。
方成豪爽地连续吞咽了好几大口,也算给足了程衿面子。
这一老一少的两人不断隔空碰杯,不成熟的玩闹把戏盖过了焦灼的指示灯红光,在无言中却异常和谐。
他们像个忘年交——也确实是对好朋友,曾经是。
五年前,在东川的中心公园,程衿第一次见到方成。
这个已经人到中年的男人一路搂着陆南祁的肩膀出来,眼角的皱纹没有给他带来长者的威压,反而透露出一股亲和。
他与陆南祁亲如父子,程衿是知道的。
有道是“爱屋及乌”,她因此对方成也是十分尊重。
陆南祁有时候比女人还要婆婆妈妈,仿佛一整天都在盯着方成的一举一动。
但凡某天方成喝酒或者抽烟的次数多了,陆南祁总能像个精准雷达一样,迅速找到方成的“藏匿点”,对他不顾情面就是一顿训斥,苦口婆心的样子让方成也觉得理屈。
所以这个老顽童,为了躲避陆南祁的“鹰眼”,总是抓住机会就往外面跑,堪当所里的“外勤达人”。
有时候实在躲不过,他就会找到程衿,躲在她的后面以此摊出自己对抗陆南祁的底牌。
程衿很喜欢这个有趣的大叔,所以每次帮情不帮理,都会找理由为方成开脱。
两个人一来一回就形成了一条巨大的“利益链”,陆南祁对此也束手无策。
只是关系再怎么亲近,那也是五年前的事了。
陆南祁一道“分手宣言”,划开了三年前的一切,站在深渊对面的不光是陆南祁——
还有方成,
以及曾经所有的亲昵。
啤酒度数对于方成而言还是不够过瘾,没几口便喝了个精光,他长长地发出一声喟叹,将喝剩的易拉罐攥在手里。
程衿早已重新扭紧了矿泉水瓶盖,放在脚边,脚尖轻轻点着地板瓷砖,有节律地点出“哒哒哒”的轻响,但并不让人烦躁。
方成瞥视程衿,她的双眼即使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也不再是平日里透亮的好看。
瞳孔早已在耗尽心力的等待中黯淡无光,眼周的红血丝不知是因为哭泣过还是过于疲惫,几乎占满了整片眼白,眼下深深的凹陷尽显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