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洄之伸手撩开上面的红布，“吾夫史枕之位。”他转头看向小聂，小姑娘脸上还有泪珠，抽抽个不停。

谢洄之心中后悔，早知便不说那般杀人诛心的话了，家里没了顶梁柱，想必日子过得很艰难。

“这是我爹爹的灵位，他在世时性格不好，很是霸道蛮横，不受村里人待见，可是他对我和娘亲是顶顶好的。村里人只有远叔与他关系好，他们二人从小长大，远叔脾气好，待人宽厚仁和，自我爹爹走后，远叔一直照顾我和娘亲的。”

小聂渐渐停止抽搐哭泣，站在谢洄之腿边给谢洄之细细讲道。

那匣子里除了一块排位，还有一块布，青蓝色，料子是普通粗麻，边角纹路破损。

“这块布？”

“爹爹出事前几天，是他的生辰，娘亲特地为爹爹扯了一块布，做了件新衣裳，又用边角料做了几个荷包后，就剩下这么一块不规则的布料。后来爹爹出事，连尸体也没能找回来，娘亲就把这块布一并放在了排位旁边。”

“你爹爹，出事那天穿着这衣服吗？”谢洄之摸了摸布料，问道。

“穿着的，娘亲说那是他第一次穿这身新衣服。”

谢洄之点头，示意知道了。

晓慧在院子和屋内像只欢快转着的陀螺，挽起袖子哼着歌，忙活着，将不大的一块地方修整的井井有条。

晓慧抱起一捆柴火，掉落的几缕碎发顺着她的动作，像灵巧的蝴蝶在空中飞上飞下，抬眸的一瞬间，朝谢洄之的方向对上。

谢洄之站在屋内阴暗处，一眼不眨看向晓慧的眼睛。

可惜，晓慧的眼神亮且温润，是眼前空无一物的平静，只略过谢洄之，随即朝上拢了拢柴火堆，便低头笑着进来了。

谢洄之让出道路，靠在门框上，抱臂站定，眼神跟随晓慧，看面前女子烧水做饭、烧炉温酒。

“喂，你干嘛？”小聂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坐在门槛上，胡乱扯了把谢洄之的衣袍，使劲儿往下揪了揪。

饶是何等大世面没见过的谢洄之，此刻表情微妙，笑容凝固起来，随即从他裤腿出泄出一股力道，将小聂的手震开。

小聂也不在意，揉了揉手腕，收回了手。“谢洄之，哪怕我爹不在了，你也别肖像我娘。”

谢洄之听得这一番言论，垂着的手握了握又张开，“还是先担忧哪天被你偷袭来得靠谱些。”

一眼便扫尽的屋子，实在再无任何线索。谢洄之几眼略过，便坐在桌子前，装模作样拂袖几下，便再也未挪动半分，一直等到桌上摆上晚膳。

史远如约而至，给母女俩带了两包桂花糕和一块碎银，并未有出格的举动，对待小聂也轻声细语。

晓慧看着眼前凭空消失的一块又一块豆腐，和在一旁疯狂扒拉饭的小聂，筷子顿了顿，看着小聂微微弯着的略带心虚和歉意的眉眼，勾唇笑了笑。

“小聂，慢点吃，都是你的。”

“谢谢凉！”小聂塞着满口饭，口齿不清道了一句。

谢洄之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眼晓慧，晓慧却从未再朝这边瞥过一眼，她笑语晏晏，为史远夹菜斟酒，两人聊得甚欢，从山上风景聊到野闻趣事。

他眯了眯眼睛，总觉这一幕，看得他烦郁，却又升上莫名熟系感，有一种消失很久的令人讨厌的事物死灰复燃，让人心头大火。

“啪！”谢洄之将筷子不轻不重放于桌子，一身白衣施施然却浑身写满生人勿进，走了出去。

头埋在碗里的小聂被吓了一跳，顶着嘴边一圈米饭的小脸，一脸茫然，看向门外，又瞧了瞧晓慧。

晓慧察觉到小聂的眼光，一双水波潋滟的杏眼迎着询问过去，“怎么了？”

小聂咳嗽两声，慌忙摇摇头又点点头，“娘亲，饭太好吃了。”

“慢点吃，别噎着。”

“嗯嗯。”小聂端着饭的手抬了起来，重新往嘴里扒拉饭菜。

怎么缘神和传闻中不大一样？果然，大人口中的话信不得几分，说好的像娘亲一般温柔善良可亲呢？

小聂愤愤将一块豆腐塞入嘴中，随即眼神亮了亮，重新将头迈进碗里，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吃饭！

“晓慧，来吃。”史远夹着一筷子菜送于晓慧碗里。

“哎！”晓慧笑着迎过，眉眼弯弯，将菜夹起，送入口中。

第二日，谢洄之幽幽重新出现在小聂身边，只是再也不吃饭，离饭桌远远的。他不在，小聂更是落得清净，总算不用像虎口逃荒的饿死鬼一般，手忙脚乱替他掩盖了。

小聂摸摸头上的羊角辫，不太明白面前的大人怎么了。不过，最近日日有米饭吃，娘亲最近真是大方！思及此，小聂脸上高兴极了，她看了看还在张罗着午饭的娘亲，蹦蹦跳跳，出了门，朝空中喊了一声，“谢洄之，走了，去找大家玩！”

不过一瞬，白色衣袍跟着小聂一同出了门。

谢洄之宿在史村十余天，白天出门转转村落，小聂大部分时间会陪同一起，换句话说，是谢洄之强迫，强迫她带着他“体验民俗”。有时候，小聂和玩伴一起玩，谢洄之也会蹲在一旁看热闹。

“哎，这一步不能下在这里，你要输了。”

“你弹弹珠的水平可真差劲，怪不得全被人家赢走了。”

“你的裙摆漏出来了，还捉迷藏，只把脸遮住算怎么回事，难不成这身体不是你的？”

小聂稚气的脸上有些生无可恋的意思，她是活了很多年不假，可是反反复复只过这几岁，村民的行为她倒是懂了，可是村民们都不怎么理她和娘亲，也没见过谢洄之这么聒噪毒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