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模知府(77)
徐易咽下嘴里的饭,恭恭敬敬唤道:“枫姐姐。”
杨约道:“孩子嘛,长得快,一天一个样。”
高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却敏锐地觉察到什么,眼神一变,对着某一处喝道:“谁!给我出来!”
姚温脸色一白,被发现了……
万幸自己手上还拿着书卷,还可以用来作为借口。
不多一会儿,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缓缓探出头来。
高枫可没那么多的耐心,径自走了过去,提起他的领子揪了出来。
三三对视,徐易看着这位“舍友”,自觉低下头乖乖吃饭。
而杨约,因为刚上过课,对这位学子也有些印象。
如今就这么水灵灵地被高枫提拎出来。
未免有些尴尬。
姚温纵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也是耳根通红。
“那个,我原是想来请先生解惑的,但看着先生这边似乎还有事情忙,便犹豫着过不过来。”
他因为紧张,说话也有些结巴,说完后满眼的小心与紧张。
杨约没有在意那么多,“枫儿,你先把人放下。”
话音刚落,姚温便跌到地上。
不是,一个女孩子怎么力气那么大!
姚温揉了揉关节,高枫有些不好意思,对姚温道歉:“抱歉啊小弟弟,误会你了。”
她这么说着,转过头笑眯眯对杨约他们道:“我还要去找高牙儿,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咯!”
“嗯,路上小心。”杨约道。
“枫姐姐慢走。”徐易习惯性说出口。
这下只剩他们三人了。
杨约朝姚温招了招手,“过来吧,你要问什么?”
姚温走上前,余光瞥见徐易手中端着的食盒,看着像是家中带来的。
他没多管,“您课上曾提及过史家三长……”
“史有三长:才、学、识,世罕兼之,故史者少。”
杨约点点头,等着这学生的下文。
姚温继续道:“但学生笨拙,觉得若治史著书者,还应具有一样,以心术修养而修书治史。”
“心术修养?”杨约来了兴致,“你所指是为史德?”
姚温愣了愣,方才点头,“学生以为史者更需善善而恶恶,褒正而嫉邪,若无史德,只会多生心术不端者。”
杨约深深看了一眼姚温问道:“那在你心中,这四个该如何排列?”
姚温不疾不徐答道:“史德为先,学识其次,最末为才。”
杨约瞧着姚温,一旁的徐易也搁下了碗筷,冷不丁开口,“你所说史德,是基于自身而发的德行标准,我只问你,你所谓的标准又是基于哪一套?”
姚温被他问得发懵,“什么哪一套,文史之儒千载传承,总不能石头里蹦出来个什么标准吧。”
徐易看向他,一本正经道:“一家之标准便能定下千古历史的英雄?”
姚温皱眉争道:“非也,徐兄此话何意?”
徐易道:“若是那人本身是非难明,却又因为你心中所谓的德行标准或留名青史,或背上骂名而忽略所作功绩,该当何如?”
姚温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道德规范从幼儿《三字经》的耳濡目染,在四书五经的熏陶下成长。
礼仪伦常便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徐易这一问,真真的问住了姚温。
从来如此,便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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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三长的说法来源于唐朝刘知己的观点;清代章学诚又补充了“史德”,而梁启超在此二者的基础上重新排序,综合为史家四长(可见于梁启超著作《中国历史研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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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彩蛋是隔壁陌都组的了,换手机耽误好多时间。
啊……现在师生还能一起讨论问题的时光真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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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乱我心者多生烦忧,弃我去者少作停留(六)
姚温一时回答不了,杨约便接过话,语重心长道:“德行标准礼仪伦常或有其弊病,但此意在于助人明辨是非,继而辨忠邪定功过。”
他又道:“不过千秋功过,人之所见各有不同,断不可盲从一家之言。”
“最为重要的是,你们心中应当有度量,读史如此,做人亦是这般。如此方能在世道中不为人左右。”
徐易愣了愣,垂下眸时略显失落,“弟子受教了。”
姚温亦然,他第一次反思从前学到的经纶纲常,奉为圭臬的典籍书本如今重新思考,虽有积极向上之处,但亦有其局限的地方。
“学生愚钝,若是不以礼乐纲常,那用何来衡量?”
春风吹过,一片蓝花楹的花瓣飘落到杨约的肩上,青年的目光变得愈加深邃起来。
“顺民者昌,逆民者亡。”他道。
分明短短八字,姚温抿着嘴,徐易却开了口,“成事之理就放在那,重要的是如何做,既能利民亦能调和矛盾。所谓明君,看似只需做利民的事情足矣,实则考验的却是极强的调配平衡以及统筹决策的能力。”
杨约再一次深深地看着徐易。
徐易自觉多言,他看向杨约道:“学生失言了。”
杨约摆摆手,“无妨,畅快直言,说得有理。”
姚温觉得面前的两人,尤其是杨约,忽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或是因为自己的阅历不够罢。
他想拜杨约为师的念头便愈发强烈起来。
*
城郊的湖中,满池翠绿,池边柳絮飞扬,遮住几许春色。
那湖中却悠悠飘来一艘小船。小船上躺了个青年。
青年一身劲黑短打,睡在这池莲叶中,颇为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