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199)CP+番外
路上时而停下查探展画屏的心跳,他只觉自己运功也好,给他渡气也好,都不甚方便,待马车进了最近的小城,便要另雇车夫。几个赶车人见他一脸菜色,又看见几无生气的展画屏,骇得直跳,都不肯走这一趟;直到他说连马带车奉送,才终有一个胆大的,肯径朝翠木州去。
那车夫仍嫌弃他带着一个死人,路上不知说了多少丧气话。紫袖只如不闻,除了吃饭就是运功,专心侍奉展画屏,却发现他的心跳仍是不可抑止地越来越慢,自己也必须越来越频繁地渡气给他。他的内伤本来也只刚见好,内力甚浅,如此这般渡法,胸口的疼痛竟逐渐严重起来;只是此时眼中唯有展画屏,连那毒针也不需要,每每自行强催榨干最后一息,再忍痛服药运功,亦是虚弱。
不数日到了醍醐坡地界,那车夫便不肯再向前。紫袖问道:“万竹林在甚么地方?”车夫嗤笑道:“哪有甚么千竹林万竹林的。这里不吉利,兴许东边竹子倒多,活人谁又肯来?”只催他下车。
紫袖也不欲同他多缠,背起展画屏便下来,那车夫不等他脚落地,赶着马车飞也似地逃了。紫袖一愣,手中只抓着随身包袱,一点干粮还在车上,见了这般架势,也只得作罢,沿着小路朝坡中走去。
醍醐坡山势不险,他便只想快些到达;不料一条路绵延不绝,如此走到快夜里,才见了几株竹子。复又前行,果见东边竹子竟多起来。紫袖只顾赶路,没来得及寻些吃食,却心中暗喜,犹胜饱餐:如此沿竹寻去,必然能到万竹林了。
月光微淡,四周一片漆黑,展画屏仍无毫无声息。紫袖现在既害怕,又不害怕。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束手无策的笨蛋,既已带他到了这里,哪怕是爬,也要爬到大夫门前救他。
熬了这许久,他早习惯了内伤的痛楚,也几乎不知累为何物,只知道展画屏比看起来沉。他偏过头对着那沉默的人苦笑道:“你这一身精肉,可怎么长的?你倒是动一动啊……”又在他腿上轻拍一记,“你杀人时明明那样多话,这一刻怎么不言语了?起来跟我对着骂罢。”
静夜中响起一声低喘,随后是“呜”地一声。
展画屏自然是发不出这般声响的。
紫袖朝一侧看去,见到两点荧荧的眼睛,树后立着一头野兽,暗影里不知是豺狗还是野狼,正朝他探头探脑。他心中一悚:累得竟忘了点火把,此刻最怕引来兽群,眼看逃跑无望,只得尽量先将展画屏放下。
那兽像是看出他要做甚么,已然扑了上来。紫袖听见声响,护住展画屏,未及拔剑,已被那兽扑倒,尖爪刺进皮肉的一瞬,早就势一拧,将它甩了出去;却被那野兽扑飞了长剑,落在一丈开外,平时一跃便能取到,如今只能望之兴叹。
不等他想法子取剑,那兽又呼地扑了过来。他此刻无力攻击,只能尽力将它甩来甩去;如此两三回,也已累得气喘如牛,额头见汗。那野兽却仍灵巧有力,又跳起来。紫袖正待捉它,却见它转身竟然扑向展画屏——不想这畜牲如此狡诈,见扑他不倒,只寻地上不动的那个。他当即急了眼,也像野狗般飞扑过去,伸手便抓,一人一兽当即绞在一处,朝外翻滚。
滚过一轮,紫袖终究落了下风,被那野兽按在地上,张口欲咬。他一手抵着那张生满利齿的口,一手竭力握着爪子,却已是一点劲道都使不出来。僵持数息,眼见利齿越压越近,他头脑中一个声音响起:“要找大夫救展画屏。”
这念头如同妖法,随着衣衫皮肉缓缓撕裂,他另一手从兽爪之下勉强抬起,戳进了那野兽的眼睛。只听一声痛嚎,他不知脸上溅到了甚么,只管更加朝深处戳去。那野兽很快便不叫了,倒在他身上。
紫袖将手从那头骨当中抽出,手上黏腻之物尽皆擦在它的毛上。躺着喘了会儿,又想了想,将嘴凑了过去,用力咬开那兽的喉咙,忍着腥臭,吸它尚且温热的血。他想:我得有力气走路。吸了一阵,感觉身上有些热了,便又躺了片刻,将抓破的伤口包扎过,起身备好火把长剑,背起展画屏又走。
天像是不一刻就亮了,随处可见青竹。他稍觉宽慰,遇到岔路,也只拣竹子又多又密的方向。走过一小片竹林,正以为到了地方,却见面前一片不知名的大树,有的开了花,异香扑鼻。他踏着林中落花,眼见前头便全是竹子了,心头一喜,走着走着却置身树林外头,俨然回到了原处。
他心中十分纳闷,只以为自己认错了路,再进两次,亦复如是,这才惊觉不对劲。他看着那些无言的树木,细细想来,料定这片树林布了甚么阵法,便走上地势高些的地方,放眼瞧去,只见树林有花有叶,颜色分明,却看不出甚么门道。
他没想到这一趟竟如此难走,急得头痛起来,暗道:“若是能给兰大哥写信就好了,那时他帮我逃跑,便是用了奇门阵法……”念叨起兰泽,却忽然想起甚么,看着那片树林发愣——那花朵叶子分了几色,位置总觉眼熟。他左右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忽然脱口叫道:“摩尼珠!”
那时在五浊谷,跟兰泽一起看了许久的锁头,不就是这个模样?他还记得兰泽说知道这种阵法,不由猜测起来,朝肩上双目紧闭的展画屏道:“这是不是就叫摩尼阵了?你要找的大夫不会是兰大哥罢?”
展画屏无法回答,他便极力回忆着兰泽说过的话,堪堪想起甚么“旁绕火焰,下有莲台”,对着周围地势瞧去,只见草木山坡,俱有相类之处,口中喃喃自语:“兰大哥又说甚么‘中央五宝’,像是颜色和数量都要对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