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299)CP+番外
殿前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山风悄悄吹过。心明方丈向来周到,朱印一路留心,知道再无旁人在侧,才敢在这里放胆说话;只是不料展画屏忽然将这件泼天的大事轻而易举揭了出来,尽管有所预备,仍暗自吃惊:一句“保命符”,隐约又拿住了陈家人的七寸。
王爷却不为所动,只赞许道:“可见你是打定了主意来的,果然思虑周全。我拿了你,交给今上,当初弑君罪人归案,皆大欢喜——不但我的命保住了,还保住整个皇族,岂不是天字第一号大功臣?我这虚有其名的皇叔竟能手握如此伟绩……你让我如何拒绝得了?”
展画屏道:“王爷包赚不赔的。”
王爷志得意满地笑几声,又道:“我真不曾想到,展画屏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来。”说罢将手里茶盅狠狠掷下,磕在台阶边缘,连盖带碗跌碎,在泼开一片茶水中纷纷滚落。
王爷盯着一声不吭的展画屏,咬牙道:“打断你的腿,也换不来你一刻消停。为了你徒弟,你宁肯自投罗网……好,我让你来投。”说罢倒坐了回去,“你先把双腿断去,要断得再不能接续才行;再将自己武功废去,废得彻彻底底,再也练不回来。”
朱印直觉不妥,忙回身道:“王爷……”
“滚!”王爷胸腔起伏,只望着展画屏,“你计划得好!我只要捉你,这消息必将被你散布天下;你只需呆在牢里,紫袖必然万死不辞地找来……那倒是好极了。我不但放他进去瞧你,还要让他多去瞧,整天瞧。我偏要他看到你成了废人,却再也不能带你走,让你见得到他却碰不着……你既来了,可想过这些?”
展画屏微笑道:“王爷办事,向来妥当。”
王爷恨得嘴唇哆嗦起来,拳头攥住腿上平展顺滑的锦袍,绷得手背脉络根根绽出,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道:“动手罢。”
朱印皱紧了眉头立在台阶中央,看着两人杠上,一时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眼看展画屏盘腿坐在地下,再去看王爷面孔,只见他颜色苍白,怒形于色,低声道:“王爷……”
王爷一语不发。
展画屏抬起手来,下一刻自然便要照着一侧膝盖击下。
朱印见他手势极狠,心知此举之后,王爷必然又要暗自郁结心痛,脚下早已朝前奔出,手中扣住一支刻刀已然抬起,不出三步又忽然回头,只听紧闭殿门内有人一声高叫:“住手!”
雕花门赫然洞开,一个身影一跃而出,旋风般冲至台阶之下,口中仍道:“住手!”
院中两棵大银杏树矗立多年,在秋风中洒下无数黄叶。金黄的银杏叶铺了满地,日光下几乎散发出耀目金辉。紫袖脚下踩着一地碎金,不知道自己站得直不直,腿脚有没有打颤。
展画屏坐在大片金叶之中看着他。
紫袖在门内听他关注自己行踪时,不禁又有些飘飘然如临幻境;以为他要捉了王爷逼问,便转为担忧;及至听到后来,已是不胜惊骇,再也躲不住。此时两人一立一坐,间隔只不到十丈。
展画屏穿着件墨蓝袍子,他从前没见过。
展画屏腰间像是别着一把折扇,在这秋景中十分扎眼。
展画屏仍旧是那副要笑不笑的神气,兴许是自己出来得急,他眸中一丝惊讶尚未隐没,又变成了喜。
紫袖只来得及匆匆扫过一眼,只听王爷道:“长本事了,你在里头藏了多久?”
他这才意识到三个人的目光全部聚于自己一身,一旦面对着展画屏和王爷,又不免狐疑起来,在他二人脸上分别瞄了一转,问道:“你们两个做戏诈我?”
“我跟他做戏?”王爷面色又恨恨地,气得不睬他,“你但凡在里头多喘两口气,再瞧他这双腿还有没有?你火烧火燎出来做甚么?”
紫袖看他复杂神色,才确信他是当真要断去展画屏的双腿,神思便归了位,只冲展画屏道:“万万不可再毁了腿!你快些走罢,我不要见你。”
展画屏上下打量着他,眼神最终如猎鹰将他攫住,问道:“你说甚么?有胆再说一遍。”
紫袖自认亏,自然不敢再说一遍,乍然见面也不知如何是好,只重复道:“你不走,你不走,我……”
展画屏不轻不重问道:“你接着跑?”
紫袖又是心痛,又是后怕,更被他一副无赖模样气得要跳脚,便催促道:“你的腿也坏了……不要到处走,回去养两年。”
展画屏只当没听见,蓦然问道:“你过得好吗?”
紫袖也当没听见,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上前两步哼道:“这给你。”手腕一抖已然抛出,平平飞向展画屏,飞得极稳极缓。
展画屏站起身来微笑道:“劲力见长。”待那信飞到面前,伸出二指一夹,见信封不曾封口,掏出里头的纸来,略一浏览便道:“养气运气之法,保心脉的。家里那药方子,也是你放回去的罢。”
紫袖道:“不,这个同药方不一样……”尚未说完,见他信手便将那纸连封撕成几片,拈在手中挑衅一般冲他晃晃。
紫袖目瞪口呆。虽然早已记得牢,眼看自己的心血就此粉碎,毕竟意外。
——他生气了。他想。
果然展画屏道:“我不要这个。你跟陈麒枢怎么说的?”
今日又不能善罢甘休了。紫袖把心一横,答道:“保证了再不见你。”说着便越发镇定,“我都知道了。你是谁,你要做甚么,为甚么做,又做过甚么,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展画屏失了笑容,微微皱眉道,“为甚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