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弯腰够东西,起身的时候,随手拉了拉衣领,遮住那片吻痕。
江荆终于没再看我了。
化妆的过程对艺人来说既漫长又无聊,不能睡觉的话,就只能玩手机或跟化妆师聊天。
舒旖也一样,百无聊赖地左看看右看看,问我用的什么产品、怎么用。
我习惯了一边专注工作一边不过脑回答问题,这样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今天例外,今天总有一个人试图分走我的注意力。
虽然他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做什么,但就是有一种无形的气压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扩散,让人就算不看他也知道是他在那里,不是别人。
往玄了说,这大概是一种所谓的主角光环。
有的人生下来就要做主角的。
中间章珺进来送咖啡,递给我一杯冰美式,我放下化妆刷去接,一抬眼又撞上江荆的目光。
他冲我手里的咖啡轻轻一歪头,似乎在问我的口味什么时候从喜甜变成了嗜苦。
我淡淡回答:“年纪大了,要控糖。”
“啊?”章珺以为我在跟她说话,“什么?”
我收回目光:“没什么。”
舒旖微微一笑,替我回答:“谈老师应该是在和江总说话。江总总是这样,问问题的时候使个眼色让别人猜。”
我笑笑没有接话,只见江荆抬了下眉毛,反问:“我有么?”
“当然有。不了解你的话,还真猜不出来你要问什么。”
这话好像在说我了解江荆,又好像在说舒旖自己了解江荆,为了避免误会,我解释说:“其实也没那么难猜。”
在他们继续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之前,我换话题问:“今天有要出席的场合么?”
舒旖的经纪人回答:“没有,待会儿回去拍两组照片,就没别的事了。”
“好。”
整个妆化了两个多小时,定好妆之后章珺陪舒旖去隔壁造型间弄头发,我留下来整理自己的东西。
江荆坐着没有动。
偌大的化妆间只剩我们两个人,没有人说话,只有化妆品碰撞发出些轻微的响动。
我有点累,所以注意力不太集中,收拾着开始走神,手上动作也慢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江荆冷不丁出声:“谈蕴。”
我转回头:“嗯?”
江荆很轻地皱了下眉头:“你是不是应该休息一下?”
这人说话总是这样,别人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他问“你是不是应该”。
如果是以前,连“是不是”都没有,只有“你应该”。
好像谁都要听他的一样。
但我现在不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跟他拌嘴了,时间教会了江荆在自己的祈使句里加上“是不是”,也教会我平和,不要总跟犟种争高低。
我好脾气地回答:“收拾完就休息。”
“你生病了?”
……不知道他从哪看出来的。我点头:“嗯,感冒。”
他又皱眉,但这次没说什么。
我把化妆台收拾整齐,回身问江荆:“你不去看看舒旖么?”
江荆的回答言简意赅:“不去。”
“……那你现在?”
“你好像不太想见我。”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昨天、今天,都很冷淡。怎么,分手就要当陌生人么?”
——我就知道,他今天刚来时候那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是装的,三小时不到就原形毕露,开始说一些咄咄逼人的话。
“我以为五年没有联系的两个人,已经算是陌生人了。”我说,说完弯腰捡起沙发上的外套,对江荆点一点头,“我出去抽根烟,江总自便。”
第4章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十月下旬是这座城市最舒服的时候,秋高气爽,空气是干净而冷冽的,太阳却很温暖,下午三四点坐在院子里,阳光会像一条细腻的羊绒围巾把人包裹起来。
我工作室楼下那条路种满高大的银杏,每年进入十月中旬,叶子由绿转黄,整条街道都被金黄色占据,树上、地上,入眼之处金灿灿一片。
当初选择搬到这里也是为了这一街的银杏,那时我想,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没有理由不开心。
我站在一棵树底下抽烟。还是昨天那包,在我口袋里揣了一周都没有抽完,外壳被我捏得皱皱巴巴。
抽到一半的时候,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江荆走到我身边,没有说话。
我转头看他一眼:“有事么?”
他伸出手:“能给我一根么?”
我记忆里江荆是不抽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这种他以前嗤之以鼻的恶习。我把剩的半包烟和火都给他,他低头看了眼,问:“女士烟?”
“只有这个。”
——再说我抽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
江荆最后还是接了,问人讨烟没有嫌弃的道理。他拿出一根叼在嘴里,低下头,一只手点火,一只手弯起来挡风,动作倒是很娴熟。
我说:“你以前很讨厌烟味。”
他轻笑:“十分钟前你还说我们是陌生人,你对陌生人的喜恶也这么清楚么?”
我反问:“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这么在意么?”
我以为这句话至少会堵得他哑口无言,没想到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说:“毕竟是你甩了我。”
说实话,我不太懂这两者之间的关联。
我和江荆站在外面默默抽烟,日头西斜,头顶的银杏叶在夕阳下愈发黄得灿烂。江荆掐灭烟头,问:“你这几年一直在这儿?”
我回答:“嗯。搬过两次家,搬过一次工作室。”
“这么多年没见,其实应该问一句你过得怎么样,不过……”江荆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小楼,唇角勾起一抹笑,“看起来应该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