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记忆缓慢地涌上来,没记错的话,这是搬家那天,陆培风送给我的画。
二十多度的房间,一阵凉意从我脚下蔓延至头顶,仿佛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盯着我。亮灯之后,小红点不见了,我把画框取下来,发现后面连着一根线。
一端延伸至画框里,一端消失在墙壁之后。
是什么……
自从工作室搬到这里,房间里的一切布置我都没有动过,更别说一幅好端端挂在这里的画。
画框下面立着一张窄窄的边柜,刚好挡住那根线,我把线拔掉,手抖着拆开画框,在画布和背板的夹层,一个U盘大小的监控摄像头藏在那里,像一只死掉的黑色的昆虫躯壳。
我一瞬间全身发麻。
也就是说,将近三年时间,我在这间休息室里的一举一动,都被屏幕后面的某一个人看得一清二楚。
咚咚,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惊得我一激灵,手里的摄像头咣当一声掉回柜子上,只听章珺在门外说:“谈老师,电闸修好了。”
我稳住心神,扣倒相框盖住摄像头,说:“你进来一下。”
章珺推门进来:“找我有事吗?”
我问:“陆总今天在吗?”
“陆总?”章珺想了想,“他不在诶,这两天都没见到他。”
“你给他打个电话,说我有事找他。”
“现在?”
“嗯。”
“好。”
章珺重新关上门出去,恶心和恐惧缓缓袭来,我一阵头晕目眩,撑着柜子勉强站稳。
无法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就好像每天用来喝水的水杯,拧开盖子,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虫卵。
更恶心的是,这个水杯我用了二十年。
第44章 你说过你不会骗我
陆培风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休息室的沙发,拆开的画框和摄像头摆在面前茶几上。
他推门进来,我抬眼望过去,视线交错,他正要开口,目光停在我面前的茶几。
我清楚地看到,他微微皱了下眉,随后恢复如常,快得像我的错觉。
他走过来,像平时那样,用最普通不过的语气问:“章珺说你找我,什么事?”
我没心思拐弯抹角,忍着恶心说:“我在你送我的画里发现摄像头。是你干的么?”
“摄像头?”陆培风面露疑惑,然后低头看了眼茶几上的画框,问,“这幅画?”
“你一定要演这种拙劣的戏吗?”
“演什么戏……小蕴,你怀疑我?我们每天都见面,我没有必要在你休息室里装监控。”
“陆培风!”我一拍桌子站起来,咬着牙死死盯着他。
分不清是愤怒更多还是失望更多,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人,我看着他的眼睛,却觉得陌生得令人害怕。
空气一瞬间凝固,陆培风怔住,就这样看着我,眼神诚恳而无措,看了很久,轻轻摇头:“不是我。”
我恍然生出一丝动摇。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不是他。不说一起长大的情谊,六年前我爸突发重病,是他跑前跑后找最好的医生,后来我精神不好,连后事都是他帮忙操办的。在我事业最艰难的时候,也是他帮我牵线搭桥,介绍人脉,又出钱帮我成立工作室,如果没有他,我不会这么快走到今天的位置。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无条件信任他。
我看着陆培风,此刻的痛苦,远远超过江峰用照片威胁我的百倍。
——“你说过你不会骗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连呼吸都感到艰难。
陆培风拧紧眉头,依然是那样有口难辩的无助神情。
就在我以为也许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误会了他的时候,忽然间他眉眼舒展,低下头笑了:“你也说过,你会相信我。为什么这次不信了?”
我怔住:“陆培风……”
陆培风低头摘下眼镜,动作不紧不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碰那幅画呢?”
“真的是你……为什么……”
“你工作忙,我工作也忙,我们两个见面的时间太少了,我想多看看你而已。”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而不是监视我。”
“不,小蕴,电话不够。”陆培风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顶,“我想时时刻刻看到你。看到你我才能安心。”
他的表情过于完美和温良,温良得仿佛自己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相反,我的反应才是大惊小怪。
“我对你不够好吗?你以为江峰这次放过你,是因为你的手段足够强硬?”陆培风微笑着,眼神流露一丝怜悯,“我说过,你和江荆不合适。除了他,你和谁谈恋爱,和谁上床,都没有关系。听话,把画挂回去,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感到一阵恶寒。
刚才那种想吐的欲望再次出现,我拼命忍住,问:“你和江峰,有什么勾结?”
陆培风说:“你只需要知道,我永远不会害你就够了。”
“那江荆呢!你也不会害他吗?”
这一次,陆培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就这样望着我。许久,他的眉心慢慢舒展,再次露出那种温柔和煦的微笑。
“你仰起脖子喘息的时候,真的很漂亮。”
我愣住,随后反应过来,我和江荆在这张沙发上做过。
“你!”
恶心变成愤怒,我狠狠一巴掌挥过去,陆培风截住我的手腕,说:“好了,再闹就不好看了。”
他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愈发激怒我,我气得浑身发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陆培风的手却像铁钳一样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