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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眼(131)CP

作者:卿淅 阅读记录

谈俪哂道:“那是我爸,我还是知道的,他觉得昆曲市场化会带坏观众,新创新编的内容脱离传统,不符合联合国认可的保护条件。他的立场始终是这样,有时候强硬起来,说话会比较难听,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谈小姐。”黎风闲脸上情绪不深,却是持重地开口,“你的好意心领了。但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背后没那么复杂。”

谈俪微愣,又率然笑开:“是我想多了。那就当我没说过吧。”

取完咖啡,谈俪和他们简单说了下流程,“因为这期主题是从氍毹*到大舞台,所以我们收集了不同时期、不同剧团的演出录像,前四十五分钟我们主要放录像,后四十五分钟就麻烦林老师示范一下小生的功力戏《拾画》,扇子和轴画我们都准备好了。”

“《拾画》啊,”林振山捶手,“小时候第一次听这戏还是在朝阳门外的小戏园子,计时收费,二分钱听十分钟,”他昂头吐气,“现在真是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啊。”

“哪里老了,”谈俪眉眼弯弯,“心态年轻就永远年轻。”

“好。这话中听!”林振山也跟着笑,“啊对了风闲,”他想起什么,“姚瑶他们剧团最近是不是在排《惊变》?”

“嗯。”黎风闲说,“排了半年,重新请的导演。”

姚瑶?

谈俪睁大眼,假装去咬吸管。

姚瑶和闲庭之间的事情闹得圈内人尽皆知,都说姚瑶退出闲庭之后就和黎风闲决裂了,现在看来也不像外人说的那样老死不相往来。

林振山摸着胡茬回忆,“她小时候练《惊变》,许仙看见白娘子变蛇那一幕,要摔个‘硬僵尸’,人直接往后倒,摔得膀子后背全都肿了。”

“听着都疼。”谈俪咖啡吸到一半,松了下吸管,“女小生压力一定很大吧?”

“肯定啊。”林振山说,“以前很多人对女小生有偏见,觉得女扮男装,总有股小家子气,还有人一听是女小生,连戏都不愿意看了。”

“那男旦呢?”谈俪又问,“我记得以前京剧四大名旦都有男的。”

“喏。”林振山眼神往后一点,“你自己问他。”

谈俪乘势看过去。

冰咖啡一直往下滴水,黎风闲拿餐纸垫在杯底,无甚避忌地说:“男演员生存空间要好一点。”

认识姚瑶那年,他六岁,她八岁,在闲庭二楼的练功房,他去帮黎音找一条道具手帕。

那是个晚上,所有人都下课了,练功房的灯熄着。推开门,风牵动窗边挂帘,哗啦啦一排响,正要开灯,却见角落里坐着个女孩,一头短发,两腿并在胸前,脸深深埋下去。

听见开门声,女孩腾地站起身,两只骄矜的杏眼疾视过来,“谁?!”

“我来帮黎老师找道具。”他收回去寻开关的手。

女孩左顾右盼,走到一张折叠椅旁,拿起上面绣满莲花的白手帕,“是这个么?”

“是。”黎风闲上前。

走近几步才看见,女孩脚上着了双高靴,底很厚,很瓷实,是小生的厚底鞋。

他伸手去接那块帕子,女孩手腕一翻,手帕转成一朵落花揉进她的掌心。

目光上下把他看了个遍,女孩问他:“你也是这里的学生?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们不在一个班,我是黎老师的学生。”

“哦。”女孩绷着的项背乍然一松,递上手帕,“唱闺门旦的。”她给他下定义。

“谢谢。”黎风闲接过帕子,方方正正一小块,返身要走,女孩又叫住他,“我叫姚瑶,你叫什么名字?”

到十岁,他第一次和姚瑶在闲庭搭戏,唱的是《琴挑》一折,砌末简陋,观众只有黎音和林振山两个人。

其余学生被关在门外,叠罗汉一样趴在门板上偷听。

姚瑶踩着三寸高靴上台,头戴必正巾,白玉玲珑,飘带悬垂,一袭水蓝色长衫渺然若仙,亮嗓唱道:“月明云淡——”

吐字清,行腔婉。

她自袖中取出折扇,平展开,掌朝下左角指出,目视左边,圆场至台中间。

左脚滑至右脚后,双手持扇于胸。

宕三眼转橄榄腔,吸足气唱:“——露华浓。”

未轮到陈妙常出场,黎风闲在台边等待。

不看姚瑶的表情、不看姚瑶的身板,只看她走动的一双脚。

那双笨重的厚底靴下,十块趾甲全是淤血,长时间挤着压着磨着,趾头两侧起满茧子,骨骼生长也变了形。

她把自己穿进最好的行头里,直率飒爽、脚踏实地,不曾显露过一丝怯弱。

“喂你们知道吗,姚瑶是姚政行的孙女儿。”

“姚……政行?那不是去年富豪排行——”

“嘘!要死啊你!”

“她来闲庭干嘛?大小姐微服出巡体验人间疾苦?”

“人家能跟咱们一样吗?有钱人就爱整些冷门的东西玩玩。”

化妆室四面都有桌椅,黎风闲这边只坐了他一人,后面五六个人围着另一位扮妆的小生。

干粉敷面,眼膛染了点红胭脂,肩上披一件紫色及足褶子,领口四角有五彩丝线绣的锦花,是出演张君瑞的戏服。

“她玩她的呗,反正这次评考第一绝逼是旭哥。”

“旭哥”放下描妆的笔,一肘子杵那人肚子上,杵得他哎哟一声,笑骂:“滚!别他妈毒奶我!”

“就是就是,滚吧你!”

咯吱一声响,门从外头推开,姚瑶捧着衣箱,拿膝盖顶开门板,行步如风地走进屋子。

男生们全体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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