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眼(53)CP
“在工尺谱上,正板的符号看着像顿号……”
叶筝盘腿坐在地上,低头写摘记。
相同的内容,黎风闲讲得通俗易懂,没那么多复杂术语,叶筝代入学过的乐理知识后,思路骤时清晰了大半。
讲完最后一个板式,黎风闲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直接叫他起身,“腔格有十种,比起从头开始学,你最好能直接背下来,记准每一个停顿和换气的位置,不要管为什么。”他转问叶筝,“惊梦你要唱哪几支曲?”
“皂罗袍和山坡羊,皂罗袍改成独唱。”叶筝答。
电影和正式剧演有很大出入,皂罗袍这段经典场面原本是有侍女春香的戏份,但被修改为杜丽娘独唱。温別雨就是偷看戏班上课学会的这段,他一个人对着长镜唱,没人给他搭把手。
“那就从第一句开始,”黎风闲翻过曲谱,递还给叶筝,“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原来两个字是散板,可以拉散唱,姹紫进入到一板三眼的节奏,紫字拖拍,用橄榄腔,分清重音。”
教法类似于声乐课,黎风闲唱一句,叶筝依样跟唱,然后逐字纠正。
以上过程无限循环。
光一个豁腔起,撮腔收的“姹”字,叶筝都花了十五分钟去调整唱法,先把字音往前推,吐出去,音腔上扬,再扣回尾音,确保咬字发音准确,不会随着旋律跑偏。叶筝唱熟了之后,再加入身法动作有系统地去练习,等到午夜才把这支曲学完。
往后几日,叶筝发现每支的曲难点都不一样,有些是唱腔问题、有些是身段问题。【山坡羊】里有一个双手挡脸的害羞动作,叶筝练了三天也没练出个韵致来,对着镜子怎么摆都缺了点味儿,到晚上上课的时候,他单独将这段拿出来问。
“你先试一次。”黎风闲走到门边,把练习间所有空地让给叶筝。
“好。”
山坡羊接的是山桃红,所以这场戏他不是演给观众看的,而是做给周海一个人看,他要周海心无旁骛,眼里只有他。
叶筝嘘一口气,内心默念,你就是温别雨,有你仰慕的人在看你,要放开去演,好好去演。
这段咒语似乎生效了。
唱到“因循面腆”这句,叶筝抬手遮脸,侧过头同时向门边一瞥。
那身影暂短地入了他眼,并不意外,但延续出的余韵却贪婪地缠上他的心门,像火炉上烧着的温酒,让人默默在意,怕他下一刻会毫不设防地滚沸出来。
他好像理解到了温別雨为什么会喜欢周海——
因为窗外的蝉叫了。
风鸣不止。
酒也顺理成章地流泻出来,洒在地上的泡沫轻轻啵了一声。刚巧他听见了。
第29章 动荡
叶筝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和大部分人不一样,高中时候,他对班上一个男生有过好感。也仅止步于有好感。
那人相貌平平、成绩一般,性格倒是幽默爽朗,不算出类拔萃,但在繁重的学业和课余活动中,似乎是另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毕业那天,洗干净的校服比天色还要白,鸽子成群飞过,思絮被煽弄成一团解不开的麻绳。叶筝鼓起勇气向他告白,用的是“喜欢”这个词,像这种没有考虑过以后的感情,只能靠一点冲动来成全,因此难以被界定为“爱”。
不期盼会被接受,但叶筝认为,以男生八面玲珑的性格,就算是拒绝,也应该会礼貌、得体地收尾,能在最后一天落得个好聚好散——
想不到正是这种年少不智的冲动,让叶筝收获了一顿唾骂,喜欢过的明朗稳重都在转瞬间消失不见,男生对他说尽了刻薄的话,又用卑劣的语气问叶筝有没有跟其他男人睡过。有没有得病。
字字句句逼得他抬不起头。
纵然时间过去多年,那段记忆不再鲜明,曾经刻骨铭心的背影也被稀释成水,随着年月淡化在脑海之中,可腐蚀坏的地方、被标为廉价的情愫,迫得他不再轻言喜欢。
拍死在书页上的蚊子终会留下丑陋的污痕,它驳裂地呈现着,在白纸上深深扎根,无法磨灭。
罗安结婚前是风流惯了,夜夜笙歌、醉生梦死。他圈子广、有人脉,给叶筝介绍过两个成熟帅气的单身男性,微信照片全安排上,就差叶筝点头示好。
可叶筝一点动心的迹象都没有。
罗安苦口婆心劝着叶筝,“人活一辈子,该玩的时候就去玩,别等老了才后悔。”
“我在玩啊。”海旁。叶筝放下吉他,两个室友在后方空地架相机,跟他们一起来海边看超级月亮的人很多,他和罗安好不容易占到围栏边,眼前没有遮挡物,视野一片开阔,除了风大毫无缺点。
晚风兜在衣袖里,外套撑得鼓鼓囊囊,叶筝用拨片刮了一下琴头,忍不住笑了,“玩音乐怎么不算玩呢。”
“就杠吧你,我是怕你虚度光阴,大学不用来谈恋爱用来干嘛呢?嘶……你不会还惦记高中那家伙吧?他叫什么名儿来着?”罗安举起拍立得,对着叶筝咔嚓一张。
闪光灯迷进叶筝的瞳底,骤不及防被强光刺出了泪意,叶筝白了罗安一眼,一巴掌盖在他嘚瑟的脸上,抢回那台拍立得,“没惦记。你别浪费底片。”
“呿,你这相机能拍到月亮吗?不如用手机。”
“手机哪有这个好玩?百年难得一遇的超级月亮……”叶筝手动调整好拍摄参数,“怎么也得试试看。”
“老玩这个有意思吗?我看你经常带着相机到处玩儿,但拍出来的效果嘛,实在是有点……怎么说呢,嗯,美中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