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眠枝头(148)
剧痛作用下玄濯无比暴戾,什么尊卑什么敬畏尽数抛到了脑后,他噌的一下跳起来劈断了灯杆:“谁他娘爱笑谁笑去!他们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当太子了,我要弦汐!我要弦汐!!”
“你给我闭嘴!”
祖伊咆哮一声粗喘着气停手,他一把丢开断裂的灯杆,揪住玄濯衣领,冲着他胸口便是一掌!
耳边嗡鸣不断,玄濯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失去意识。
祖伊恨恨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认不认错。”
“……认了错,然后继续当太子吗?”玄濯气音虚弱,侧目看着他,“当那个……连自己想娶谁都决定不了,连心爱的人都守护不住的懦夫太子吗?”
祖伊脸上的愤怒缓缓消退,漠声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想得到什么,就难免会相对应地失去些什么。这个道理你应该很清楚。”
“……”
“那女人已经死了,身魂俱灭,你再怎么惦记她也活不过来,不如把她忘干净,继续——”
“……呜……”
极轻的一丝呜咽,令祖伊话音一停。
他几近是愕然地看着玄濯眼里泪光。
——六百多年父子光阴,他从未见玄濯哭过。
不止他,周围的凤祐,其他皇子,包括殿内仙侍都齐齐怔住。
泪痕洗去面庞血迹,玄濯连声音都是断的:“弦汐……没了,我这么多年,就喜欢她一个……她没了……”
他甚至没有抬手捂面或擦泪的力气,任由自己饮泣的模样展露在众人前。
“……”像是在一瞬之间颓然下去,祖伊的手渐渐松开,垂到身侧。
半晌,他嗓音低沉,下令道:“来人,把太子……把玄濯,打入天牢。”
凤祐慌张地想要阻止:“不,不行,他怎么能去天牢!君上,起码先让他治下伤,他身上——”
祖伊拉开她的手,径直离去,徒留凤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玄濯被带走。
——
天牢。
湿寒阴冷的牢房里,苍璃已是轻车熟路地一卷草席躺在地上,准备好好睡一觉休养身体。
然而眼皮刚合上,就听外面窸窸簌簌的开门响动,随后又跟着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这会儿能紧随他脚后光顾天牢的也只有玄濯了。苍璃于是心态颇好地起身去打招呼:“哥,你怎么才来……我的个——这一会没见你身上的伤怎么重成这样了?!”看清玄濯现状后他紧急拔高语调。
玄濯懒懒扫他一眼,眼中还有未褪去的红,他沉默着被带到另一间牢房。
锁链哗啦啦响了几声,封住牢门。
空气一时静得可以。
苍璃那点睡意消了个干净,不仅如此还可以说是精神抖擞,他翻来覆去按捺不住好奇心,索性化成缩小无数倍的原身,像条蜥蜴一样钻出牢门,爬进玄濯那间。
——得益于游走万花丛间练就的高超交际能力,苍璃上次进天牢时便已跟狱卒结下深厚交情,因此只要不出天牢大门,其他范围随他活动。
苍璃爬到玄濯躺着的木床边沿,也没变回人形,就着这个形态小声问:“哥,哥?你睡着了?”
回应他的只有一道轻轻吸气声。
听起来有点像吸鼻子的声音。
但苍璃觉得哭鼻子这种事应该跟玄濯此生无缘,是以只把这一声当成了厌烦的叹气。
估计是被父王揍了,心情不好,可以理解。
苍璃接着道:“哥,我这儿有些药,你拿去用吧,你看你这……”他伸出一只爪子比量两下,“一身伤就这么放着也不是事儿啊。”
玄濯没理他。
看着那颓废孤寂的背影,苍璃也有些想叹气。
——他和他哥大抵是都跟红鸾星犯冲,好端端定个婚,折腾半天不仅婚没成上,老婆孩子也都没了。
究其根本,都是涂山那扫把星的错。
想起涂山庾当时那可恨的样子,苍璃在心里又恨恨骂了一会,随后坚持不懈地劝玄濯:“哥,你心情不好也别拿自己身体撒气,该涂药还是得涂药,万一落下什么病根了……”
“出去。”
玄濯淡道。
话音戛然而止,苍璃讪讪摸了摸鼻子:“哦。”
大哥今天还挺客气,平日这个时候都是喊滚的。
他把乱七八糟的一堆药全放到玄濯旁边,“那我先走了,哥你有事再喊我。”
说罢他如入无人之境般又爬出牢房,回了自己的单间。
玄濯一动不动,仍旧面朝墙壁躺着。
现在,死也没死成,他还得继续清醒着面对弦汐不在了的现实。
如今理智回归,他又实在难以接受这件事。
接下来,这世上和弦汐有关的所有东西——不管人还是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散,到最后连一分一毫的念想都不剩下,只留他一个,孤独地活着。
玄濯眼睛微干,手伸进袖子里翻找一通,找出弦汐留下的物品。
那个寒髓石雕琢而成的手镯,被她借去使用过的骨刀,赔给他的环龙墨玉佩,绣有小金龙的孩童肚兜……以及,一小片玉叶子。
这片小叶子被随手扔在角落里,玄濯差点没找到。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比其他任何都要珍贵。或许因为这是弦汐送他的生辰礼,唯一一个生辰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