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眠枝头(150)
连说出这个名字,玄濯都不禁眼眶发热。
看着他这前所未见的颓丧模样,凤祐紧紧攥住凭几边沿,咬着牙,满含恨铁不成钢的愤懑颤声道:“那女人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能让你为她变成这样?”
“她什么也没做。”玄濯道,“是我做错了事,我辜负了她。”
“那又如何?!”凤祐一拍木桌怒然起身,“她不过是棵树,辜负就辜负了,值得你为她连太子都不当了吗?”
她三两步下榻,两手用力抓住玄濯肩膀,湿红的眼直直盯着他,“玄濯,你怎么能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就弃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于不顾?你要是不当太子了,母后怎么办?千万年之后帝位轮换,母后该何去何从?你难道要母后眼睁睁看着别人的孩子坐在那个位置上,而你只能听命于人吗?”
玄濯握紧拳,说不出话。
凤祐抓着他肩膀的细指隐隐发白,“你父王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母后这辈子没别的念想,就盼着你能为母后争光。君上膝下九位皇子,属你最出色,圣眷最浓,你不能……不能这么任性啊,玄濯,你对得起母后几百年来对你的期许吗?”
凤祐泫然欲泣地晃着他,“你快去跟你父王道个歉,说你昨夜只是一时糊涂,今天也是被妖族气昏了头才会与他顶嘴,让你父王把太子印玺重新交——”
“我不去。”
凤祐一愣。
玄濯抬起头,坚定不移地与她对视:“我没有错,也不需要为任何事道歉。”
“……”凤祐脸上的哀伤在怔愣中缓缓散去,微不可察间,多了丝丝凉意。
母子无声对峙的这片刻,凤宁宫外传来仙侍通报:“娘娘,君上遣了一队天兵来捉拿殿下,统领正候在宫门处等待娘娘回复。”
凤祐没马上应答。玄濯眼帘稍垂,身姿坚稳如磐石:“弦汐就在那座花园,见到她之前我哪儿都不去,别说天牢,就算父王把我打入十八层寒狱我也要爬出来找她。太子也好帝位也罢,一切都得等我找到她再说。”
花园里确实有一株帝休,凤祐回忆起,那株帝休前些年一直长势良好,这段时日却枯萎得厉害,园丁和医师用了各种方法都不见效。她原以为要救不活了,正准备让人近几天就移栽回少室山。
瞬息间思绪漫开又敛起,凤祐声线如冰:“你怎么就能断定她在那里?”
玄濯指尖动了动,略略思忖,没把叶子拿出来。
他坦然说一句:“直觉。”
——他有所隐瞒。
凤祐冷眼看着他。
不过这会子也没时间再跟他计较真相,凤祐静了两秒,问:“你一定要进花园找她,是不是?”
“是。”
凤祐轻轻颔首:“那好,我带你进去。”
玄濯眸光一凝,当即便要站起身,却又被凤祐摁住——
“但,”凤祐神色柔和,“你得先去跟你父王道歉,把太子印玺拿回来,我才能带你进去。”
玄濯顿了顿,皱起的眉宇间有几分踌躇不决。
凤祐继续道:“如果你拿回印玺,并且当真能在花园里找到她,那么我不仅会帮你向你父王说情,还会一手主张你和她的婚事,让你们结为连理。”
这让步让得未免太多了些,玄濯不大相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难道母后骗过你吗?”凤祐慈爱而悲伤地抚摸他脸颊,“你可是母后唯一的孩子,不管你想要什么,母后都会尽量给你,更遑论是你心爱的女子。”
这份淡薄而久违的母爱,令玄濯眼里浮现出些许动容。
门外又传来仙侍的通报声,这回带了明显能听出的焦急,玄濯没再多想,不甘不愿地对凤祐道:“好,我去找父王。”
凤祐笑着摸摸他头顶,带他出了凤宁宫,走到宫门,她对被派来的天兵统领道:“太子殿下有事要与君上相谈,先带他去乾清宫吧。”
统领面露难色:“这……”
凤祐微肃:“怎么,是本宫的话毫无分量,不必听从吗?”
统领连忙俯首抱拳:“属下并无此意!”
“那就带他去乾清宫。”
“……是。”
统领艰难应下,手一招,天兵围着玄濯沉默离去。
待那批银铠森寒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凤祐拢了拢手,低声对身侧侍女道:“去找看管花园的青鸾,让她在花园入口等我。”
侍女应了一声匆匆走开,凤祐沉着面容走向花园,距离结界还有十几米时,青鸾便已在前方躬身等候。
“娘娘,您找我?”青鸾恭敬问道。
凤祐在结界前止步,“这里有一株帝休,你可记得?”
“记得。”
“它今年年岁几何?”
青鸾在脑中迅速回忆:“应当是两百年多一点。”
凤祐点头:“你去找白泽,告诉他去少室山取一株两百年的帝休带回来,越快越好……对了,要看起来很衰弱、有些伤病的那种。”
青鸾不明所以,但依旧听令:“谨遵娘娘嘱咐。”说罢立即舒展双翼飞向远方。
凤祐在原地垂眸片刻,打开结界入口,踏进花园,沿着曲折小径一路走到沉眠中的帝休树前。
——感受到一股强势而炽热的气息靠近,帝休躯干里的神魂些微苏醒。
“你叫弦汐?”
凤祐冷峻威严的一声如厚重岩石从天而降,将弦汐彻底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