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眠枝头(6)
清漪宗内不允许弟子随意御剑飞行,几人走得晚了些,干脆穿过林间小径急惶惶赶到学堂。
此时距离上课还有半刻钟。
在已端坐于讲台之上的方知长老瞪视下,弦汐等人悄咪咪溜到自己位置上坐好,翻开书本温习上节课学的东西。
半刻钟后,讲台桌角线香燃尽。
方知用卷宗在桌面拍了拍,道:“好了,上课。”
弦汐正襟危坐,抬头看向长老。
“谁来说说,上次讲到哪了?——行云,你来。”
方知随手点了个弟子。
行云唯唯诺诺地站起来:“……讲到……二百一十七年前,神魔大战。”
方知直视他,示意他继续说。
行云额头出了点汗:“然、然后……天帝派出三百万天兵和五子与之对战,太子统率……二十万,攻入魔界,击杀魔君。”
他偷偷瞄一眼方知脸色。
显见,他没说错。
方知态度还算和蔼地让他坐下,对台下众学子说:“二百一十七年前,魔族意图为祸人间,扩张领地,天帝派出三百万精兵与自己膝下九子中的五子——黑龙玄濯,白龙白奕,苍龙苍璃,火龙赤熘,以及应龙应桀下凡镇压;”
“其中,白苍火应四子处理分散在人间的魔族,黑龙太子则统领二十万军攻入魔界,仅用三天,处死魔君,并荡平魔族后方阵营。”
“魔族生性凶残,发现魔君已死,后路也被切断,一怒之下竟打上天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终由诸神联手击败,残党被赶回魔界,永世不得再踏出一步。”
方知捋捋胡子,感慨地眯起眼,“那场大战持续了七天七夜,魔血化作的烈焰也在天宫内燃烧了七天七夜,连凤后的花园都被烧毁一半。”
“——最后还是太子从天元山蟠桃树取来一滴先天壬水,才灭了那场经久不熄的大火。”
弦汐一边听,一边用心做笔记。
听到魔焰烧毁天宫那一段时,她笔尖微微一顿,颤了颤。
恍惚间,眼前忽地亮起一丛殷红似血的火光,蚀骨灼痛顺着脊髓攀爬蔓延,丝丝缕缕,细细密密,令她几欲以为肌肤要被烧红烧透。
……好难受。弦汐蹙起眉尖,腰背微微躬起。
这感觉太过真实,简直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为什么?弦汐记得自己并没被火烧过,只被劳累的娘亲用烧火棍打过几次。那几次虽然痛,和这个感觉却不尽相同。
鼻尖沁出点汗珠,她捏紧毛笔,抛去脑中悚然又莫名的画面,努力让注意全部凝聚在课堂上。
……
捱到下课,弦汐收拾好笔和本,准备回去。
李师盈问她:“弦汐,你要回观穹殿啊?”
弦汐将椅子挪进书桌:“嗯,上次识植考试没合格,师尊让我今天放课去他那背书。”
李师盈满脸同情:“好可怜……快去吧快去吧!”
她摆摆手,转头跟付眠聊起一会修行过后下山去哪玩。
弦汐抱着书走出学堂。
其实识植考试不合格,并不是因为她没好好学习,而是试卷上考的东西和她背的似乎完全不一样,她也只好按照自己知道的回答问题。
比如,书上关于月华兰的介绍是这样的:
只生长在北部地区,夏季夜间有月光时开花,其余时候一律闭合;花枝被活物触碰会长刺,被雨水浇灌会生叶,花蕊可入药,治干热久咳,颜色随月光照射时间增长而逐渐加深。
弦汐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而试卷上的题目是:如图,某医修走在路上时发现前方有大片月华兰倒影,请写出此时医修所处的精准时间和地点,并说明原因。
对着那颜色深深浅浅、颇具层次感的图画,弦汐左看右看,完全猜不出答案。
思索再三,她提笔写下:北部,夏季,夜间。
原因:书上写的。
——都是书上的词,肯定正确。
结果答案是雍凉六月中旬丑时二刻。
错处当然不止这一个。
似懂非懂地听长老讲解完一系列人文数理气候等原因,弦汐依旧转不过来弯,索性选择放弃思考。
她小小的脑袋瓜里只装了一根直来直去的筋,并不想如此为难自己。
然而教授识植的木笙长老见不得她这副不上心的样子,愤懑地跟明澈仙尊打了小报告,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遭。
弦汐有些发愁地叹出口气,认命爬上山坡,来到明澈日常休憩的主殿。
叩叩。
她敲敲门,喊道:“师尊,我来了。”
没有回应。
她干脆推门进去。
——震天响的鼾声冲入耳膜。
让她今天过来背书学习的明澈正四仰八叉地倒在藤椅上,手里提着个土陶酒坛,醉气熏天,睡得不省人事。
弦汐对这种情景习以为常,她封住嗅觉,走过去推推明澈:“师尊,醒醒,我来背书了。”
鼾声卡壳一下,明澈迷迷瞪瞪睁开眼,也不知有没有认出来者是谁就说:“嗯……?哦、哦,你来了……哈……”
他搓着老脸打了个哈欠。
弦汐在一旁老实站着,等他自个儿清醒。
明澈抻了抻胳膊腿儿,又坐在藤椅上发了会呆,眼神这才清明。他看向弦汐,慈爱道:“哟,小汐儿啊?来找师尊干嘛?”
弦汐把识植课用的教学书册递给他:“我识植考试不合格,您昨天让我过来背书。”
“啊?”明澈大抵是早把这事忘了个干净,他皱着眉头接过书,眯眼看上面的小字,“哦……背书是吧?……对对,是有这回事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