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你也不想……(391)
“治不好。”谢观鹤的话音仿佛如着香雾似的,缥缈得要散掉,“闻到香会好点。”
蕴含着如此多种味道的香,总让他的胃错觉他已置身在梦境中。梦境中,面目模糊的她,与种种草木水果亦或者流淌着蜜与奶应许之地融合交错,躁动的食欲于虚空中平息,又在翌日的夜晚来临。
温之皎像是放松下了身体,哈欠一个接一个。
谢观鹤垂下眼,拿出了锦盒下的三清铃,在烟雾与光下,三清铃上的纹路散发着华彩。他拿起轻轻晃动,清脆的铃声响起,却并不突兀,反而与这满堂香相宜。
温之皎听得飘飘忽忽,神经一根根放松下来,意识渐渐模糊,困意下来。
不多时,铃声消散了。
谢观鹤隔着烟雾眺望桌另一侧的身影,那身影也恍惚起来,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皎皎。”
“……”
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匀称的呼吸。
终于愿意睡了。
即便眼下有了青黑,哈欠打个不停,懒洋洋的,却不敢,或是不愿在他面前睡着。明明之前,敢那样跳下来只为砸他个半死,也敢闯入病房,勾着他的流珠威胁他。如今却不愿了。
病房那一步,走得不太好。
谢观鹤有些出神,望着云雾,也望着那起伏的身影。
袅袅的烟雾上升又落下,缓缓填满小小的茶室,阳光与竹影与香雾纠缠在一起。谢观鹤喝了口茶,端坐着,却闭上眼。在缭绕的雾中沉吟许久,他才睁开眼,眼珠乌黑,被茶水洇湿的唇有着红,喉结滑动着。
他起身,走到她身旁。
隔着缥缈如轻纱的雾,隔着浓郁的香。
温之皎卷发洒落在蒲团上,也散落在脸颊旁,浓密如海藻的黑发映得肌肤愈发雪白。她仰着头,卷翘的睫毛下,鼻翼翕动,脸上有着熟睡的淡粉,唇抿着,眉眼恬静得毫无醒来时的活泼。他抬起手指,很轻地抚摸了下她的眉毛。
她的眉毛便立刻皱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喊话。
谢观鹤垂着眼,指节从她的眉毛滑落,一路触到她眼皮,感受着温热眼皮下,那圆滚滚的眼珠。接着是鼻梁,鼻尖,感受着她的呼吸,最终,停留在她的唇上。柔软的唇有着温热,手指按压下去,便触到唇齿的湿润。
他再次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温之皎,你究竟是什么。
谢观鹤的手指缓缓摩挲她的唇,喉结滑动着,他俯下身。
“咔啦——”
门骤然被拉开,金灿灿的阳光与风坠入室内,将一片香雾与旖旎全然吹散。
谢观鹤望见一个修长挺括的身影,身影走近,他便望见一张漆瞳薄唇的英俊面容。对方穿着大衣,衬衫有些松垮,表情淡漠,显出几分散漫疏离。
——陆京择。
陆京择站在门外,却一眼望见先谢观鹤。
光与烟雾将他的脸映得明明暗暗,仿佛山水画中那从烟雾中探身化形的妖鬼或神佛。奇异而美,却分不清正邪。他半跪在温之皎身前,正好起身,手攥着的流珠仿佛流动的血在他手腕与手背上流淌。他身前,温之皎恬静地睡在蒲团上,黑发像无尽蔓延肆意生长的藤蔓,藤蔓中,是她艳丽的面容与裙勾勒出来的身躯曲线。
陆京择脸色一冷,大步走入茶室。
谢观鹤像是守在她身旁的神似的,以一种悠远又晦暗的眼神凝他这个外来者。但也就几秒,那眼神里便只剩笑,温润却没有温度。
他道:“陆先生,她睡着了。”
陆京择径直走到他身前,一把抓住谢观鹤的衣领,视线锋锐而厌烦。他压低话音,警告意味十足,“谢先生看似清心寡欲,怎么做事这么下九流,不知道离别人未婚妻远一点呢?”
谢观鹤被他扯住衣领,却也仍是安之若素,“她恰巧困了,我便让她在这里休息,如何下九流?”
“你自己心里清楚。”
陆京择话音很沉。
他松开手,俯身,像宣誓主权一般,将温之皎一把抱进怀里。随后他起身,走到茶室外,头也不回。
谢观鹤挑起眉头,微笑,没有说话。
他望着陆京择离开,这才缓缓起身,走到了长廊上。
陆京择仔细地托着她的头与腰肢,却放慢了步伐。他垂着眼,心里积郁着烦躁,有些想像狗似的,焦虑地原地转几圈。但最终,还是俯身亲了下她的脸颊,一路下楼离开了。
谢观鹤站在栏杆前,俯瞰着楼下的身影。
陆京择抱着温之皎下了楼,他的下属迎上来说了什么,他却摇头,抱着她一路走出这繁复华丽的建筑,车停在茶室门口,他却没有上车。她似乎醒来,晃了晃身体,他却颠了颠了她,将他抱紧。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声音隔着空气,也隔着遥远的距离被风吹散。
谢观鹤凝视着他们,握着栏杆的手抬起了食指,眼睛里映出了鲜亮的红。那红像是映照出一场火焰,火焰之中,还有着更纯粹的红随地可见,那红从地上向上流,又流到纸上,勾勒出奇形怪状的红色图景。火焰烧过图景,却仿佛揭开了新一幕的画卷,雷雨轰鸣,芳草萋萋,豪华的庄园之中,她坐落在血泊当中,泪与血混在脸上,被江远丞拥住。
那图景很快消失了,楼下堪称璧人的情侣们踪影也远去了。
谢观鹤缓缓笑了起来,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