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你也不想……(503)
温之皎似笑非笑起来,“真令人失望。”
“有一些是一样的。”谢观鹤回以凝视,笑起来,“比如,的确是被父亲发现了一些事,才毁掉的。”
“是什么事呢?”
她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撩起发丝。
却在一瞬,嗅到了怪异的味道。
经久失修的水管、掉漆的玩具、生锈的链条……那样的腥味。
温之皎蹙眉,四处望了望,嗅了嗅。突然间,她发觉,腥味蔓延在每一次,以一种微弱的姿态存在着。
颜料过期了?
她正想着,却听见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
“被发现,我在用我的血画画。”
温之皎瞳孔骤缩,转头望过去,却望见谢观鹤脸上的笑意,黑眸中倒映着一整个红色的空间,以及她。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缓慢拂过她的胳膊,握住她的手,摩挲着其中一幅画道:“不同地方的血,颜色是不一样的,同理,湿度、保色剂、笔触,也会产生影响。”
她的指尖触摸到冰冷的画纸,微小的,略微黏腻的颗粒在她指尖滑动。这是……干涸的血迹才有的触感。意识到这点的一瞬,冰冷的汗水从她的背后一寸寸侵袭过来,头发一阵阵刺痒。她唇动了动,喉咙中吐不出音节。
谢观鹤握着她的手,翻过来,她便轻易看见指尖的茄红色,像是长在手上的铁锈,黏黏腻腻,零零散散。他话音很轻,道:“手上都是我的血。”
温之皎终于控制不住,转过身将谢观鹤一把推开,转身靠着墙,眼珠颤动,“你、你——有病?!为什么?”
她的心脏狂跳,一句话几个字都磕巴,仿佛燥热的空气包裹住了她,让她大脑也蒸发了水分。
温之皎努力用墙体支撑身体,可谢观鹤的视线幽幽地越过她的肩头,看向某幅画时,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靠在他过去的血身上。一时间,她崩溃地直起身,脚有些颤。
“因为无论哪种红,都不能接近你的红。”谢观鹤说着,却望着她,“皎皎,在梦里我经常见到你。总是在吃东西,有时候在和陆京择吃饭,也有时候是陆京择,也有时候是电梯里的往事……你的唇总是很红,像是喝了血一样。”
温之皎全然无法理解他的逻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些画的都是你。”谢观鹤再一次逼近她,按着她肩膀,几乎强硬地扳过她的身体,指着画道:“这是……吃葡萄的你,这是,吃蛋挞的你,这是……吃鱼的你……你的一切我都清楚,因为我要靠这一切,想象你。”
他垂在她耳边,话音仍是平静的,“每次胃疼得睡不着,就会取血画画。每次做梦醒来,饿得受不了的时候,也会取血画画,幻想着我的血都被画里、梦里、残破的照片里的你饮尽,然后再将这些画一幅幅吃下去。血与食物,便重新回到腹中。”
这一刻,温之皎想起来他曾说过的,画饼充饥。
原来,他没有在开玩笑。
温之皎仿佛在听恐怖故事,而她不幸地是主角,额头一阵阵冷汗,“我,你,我——”
“是不是觉得为什么偏偏是你?”谢观鹤笑了下,“我也觉得,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话音越来越轻,手指轻轻拨动她的耳环,望着它晃动,“后来,我越来越分不清梦与现实,也越来越无法控制放血的量,画越来越多,我和梦的链接越来越深。终于,有一次我昏迷被送医,被发现胃部里残留的纸。”
谢观鹤的怀抱越来越紧,炽热的温度从背后侵袭,却让她全身更冷。
“父亲说,不会再限制我的食物,只要我不再用血画画,也不再吃掉这些画。”谢观鹤沉吟几秒,感慨道:“这是一件好事,所以我同意了,决定烧掉这些画。”
“可是点了火,火就熄灭了。”他叹了口气,像是无奈,“点了好多次火,都失败了。然后我意识到,我在做梦,我醒来,点火,再次醒来……”
谢观鹤道:“最后,我意识到,只烧掉画是永远无法从梦中醒来的,也永远无法真正毁掉它们。”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一墙的红,犹如当年望见书房里的红。
熊熊火焰在点燃了整个书房,他站在火焰之中,望见火舌一路烧到桌上的画……火焰的溪流交汇,融成一片灿亮的火海,火海之中,他反复看见无数个面容模糊,唇红红,吃着东西的幽魂,幽魂飘荡,对他窃窃私语,也对他哭泣咒骂……
谢观鹤抬起手,望见手臂上鲜红的血液,累累的伤痕。他将手臂伸入火焰之中,灼痛一路袭来,那些声音与幽魂也一同尖叫,可他仍然没有缩回手。
现在,终于不是梦了。
谢观鹤想。
那一把火后,他手臂烧伤,住了许久的医院。
除了父亲猜出了些许,没有人知道,他烧伤的真正原因。探视他的朋友中,只有顾也和江远丞疑惑,觉得他不会如此大意。
那场火被过早的扑灭,这些画,画带来的伤口,梦境中欲望,一切锁在这里。
按理说会如此。可是。
“难怪……”温之皎大脑一片空白,话语凌乱,“难怪你爸看着我,说你被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