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匿(47)
“舒浅,今易的新员工。”
沈和易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
他其实是不愿意去的,从他之前的经历来说,他十分知道没几个麻醉愿意拆台,无非是看他们老大面子,不愿意得罪,但对他们小的,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不过隔壁的舒浅早就知道这事了,她今天房间停了一台,下午一点手术就结束了,住院总不可能让她这个点下班,那些外科必得跟闻了血的苍蝇一样盯过来,她在这里读专硕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了。
沈和易过来的时候,住院总给她打电话:“舒浅,隔壁19号想拆个台……”
舒浅挂了电话,对上一双小狗一样的眼睛。
哦,那个大帅哥。
“舒老师……”沈和易说:“我们组想拆个台,我们那边快结束了,很快就能接到你们的。”
拆台还有个规矩,被拆台的人必须去接帮忙拆台的人。打个比方:19号第一台快做完了,第二台拆到隔壁20号,19号结束后原房间的人要去接20号的人手,让20号的人下班。因为这本就是19号的手术,20号答应拆台不过是帮忙,并不是义务。
这是最好的情况,但是拆台最怕接不到,两边同时结束,相当于拆台的人帮别人多干了一台的活。
“我们只是想打个时间差……”沈和易恳求地看她。
舒浅问:“既然你们那边快结束了,为什么要拆到我们这来,意义是什么?”节省翻台子的时间吗?
舒浅本就生了一双极冷的眼睛,她带着口罩,所以沈和易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只以为惹她不快。
沈和易说:“求舒老师帮帮忙。”
从简入奢容易,但从奢入简,可不简单。他应该是没直接接触到患者血液的。
在台上的时候手套破了一次,但那会儿他手上没有新鲜伤口,是后头下头架的时候伤口裂开了,他那会儿带着手套,血流在手套里,沁出一点红色,叫舒浅看到了。
沈和易在脑子里复盘了一遍,一面安慰自己说概率不大,另一面想的是,万一真不幸感染上了,以后找对象的时候怎么跟人家姑娘说,人家会信吗?
他的表情太过明显,舒浅说:“我给你作证。”
“啊?”沈和易茫然。
舒浅说:“梅毒可疑阳性,也不一定有传染性。”
梅毒,只要感染过一次,梅毒抗体终身阳性。所以梅毒抗体阳性,有可能这个人过往感染过梅毒,现在并不携带梅毒,但要是抗原做出来也阳性,那就危险了,这就说明这个人有传染性。
话是这么说,但谁能不怕?
舒浅又说:“抗原结果出来得慢,我建议你是上报不良事件,去打青霉素。”
梅毒的致病菌是钩端螺旋体,是细菌而非病毒,所以不像乙肝病毒有特异性抗体,可以通过打疫苗来预防。
梅毒只能在暴露后第一时间打青霉素来阻断。
也只能这样了,挨几针吧,心里放心些。
沈和易多少有点郁闷,他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水逆。
舒浅叫住他,他刚想笑笑说自己没事,听她说:“哦,对了,记得用自费卡,要不然医院不报的。”
哦,原来不是关心啊。
第二天一早,沈和易跑去二楼性病门诊挂号,他没穿白大褂,带了口罩墨镜,不过他的打扮也不算异类,这里多的是鬼鬼祟祟干了亏心事的男人。
号还都挂满了,不由得让人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沈和易只好去护士台加号:“老师,我是本院的,昨天急诊梅毒暴露了,能不能给加个号?”
护士收回奇怪的目光,转为同情:“卡刷一下。”
为了保持帅哥的脸面,沈和易差点咬碎了一口牙才没喊出声。
疼疼疼……实在太疼了!
下午,沈和易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手术室,没办法,他们科不放假的,人只要有气,就要来干活。
他微笑着,准备主动退出一条道,让舒浅独自享受偌大的房间。
直到他注意到她边用餐边流露出郁郁寡欢的神情。
舒浅退了针,放一根软管进病人的动脉血管里,留在外面的部分接动脉血压换能器,这样麻醉监测屏幕上就会显示一个实时动脉血压,可以更直观地看到病人的血压变化,比老式定时袖带血压更加灵敏。
舒浅还可以从这根管子里抽动脉血,进行术中血气分析,手术时间一长,血糖乳酸容易高,电解质容易紊乱……这些会影响术后恢复。
一位优秀的麻醉医生,绝不只是让病人活着进来活着出去以及术中不要醒不要动这么基本的要求。
手术做完了,病人送去ICU了,ICU打来电话,说病人血糖26,k+2.8,人是醒了管也拔了,但吐得死去活来,一直叫痛……这些都是麻醉医生术中管理的失职。
“舒老师,胶带。”沈和易自觉地帮她撕胶带,他由衷地赞美她:“舒老师的动脉打得真好。”这夸奖是真心实意的,他以前在ICU和急诊轮转的时候,也扎血气,深知这是一项技术活。
不过ICU和急诊的病人都重,有时候遇到那种休克的病人,只能扎股动脉,股动脉在大腿内侧,长得非常粗壮,摸到差不多位置,一针扎下去。
护士笑着说:“你小子也拍起马屁来了!我和你说,你们今天要搞这么迟,什么马屁都不管用,手上动作快点,让我们麻醉老师快点下班才是正理!”
“还有!”护士说:“今天让我们干这么多活,请我们吃饭!”
这也是手术室一个约定俗成了,组里要开大刀,已经知道要干到很迟,主刀就会自掏腰包,请一个房间的麻醉、护士吃饭或者点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