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26)
今日球场上马蹄飞扬疾驰,除了高门贵户的子弟和亲朋眷属,还有慕名而来的寻常儿郎,这会儿流星飒沓,打得正酣。
姑嫂几个寻了空地,仆妇很快搬来椅子。
场上竞逐不休,周遭喝彩阵阵。
裴雪琼方才在溪边小宴上甚少开口说话,这会儿倒是欢欣得很,双手随意把玩着腰间的白玉宫绦,嘴里对场上的球技评点不止。
云娆起初没觉得怎样,渐渐的就这咂摸出点味道了。
场上十余个儿郎各有精彩之处,裴雪琼虽看似一碗水端平地夸赞,但细数下来,唯对一位少年格外关注——
那人瞧着十六七岁,虽说隔得远看不太清眉目,一眼望过去,却也能瞧出是个姿貌出挑的少年郎。他许是习武过,非但马术娴熟应变灵活,腾挪击球时也比旁人分外精准,也难怪裴雪琼赞不绝口。
云娆觉得有趣,趁着空暇迅速指了指那少年,“他打得可真不错,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裴雪琼听见这句话,欲言又止。
明氏忍着笑道:“那是永宁伯府的小公子,叫谢嘉言,据说自幼能文善武,比他的兄长们都出挑。”
“难怪马球打得这样好。”
云娆说着,有意无意地瞥裴雪琼。
年纪相若的女孩子,对这种事最是敏感,裴雪琼觉出其中藏着的几分打趣,垂眸摆弄衣带,唇边笑意却愈发明显,几乎将唇角勾到耳根。
明氏哪能瞧不出小姑子的心事,与云娆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裴雪琼面皮薄,赶紧转移话题,“习武之人打起马球来,总能比旁人精彩些。嫂嫂不知道,那年二哥从北边回来,正好碰上宫里的马球赛,他和禁军那些小将们在场上打得才叫精彩呢!就连皇上都说,论马上功夫,满京城儿郎加起来都不及二哥厉害!”
她说得与有荣焉,却让云娆微微一愣。
嫁进裴家这么久了,她还是头次听到有人这样真心实意地夸赞裴砚。
第15章 佳音 这回裴砚归来,是要住进枕峦春馆……
整日游玩,旁人都颇为尽兴,除了范氏。
从薛家别苑回来后,范氏便以疲惫为由回到住处,才进屋,那张脸就沉了下来,道:“笑得我脸都僵了!什么破烂宴席,真不该去的!”
说着话,接了周妈妈递来的瓷杯喝茶。
两口热茶咽下去,想起今日听的那些言语,胸口一股闷气涌上来,她再也喝不下去,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抬脚就往里走。
周妈妈赶紧跟上去道:“夫人别跟她们计较,当心身子。”
“你听听她们今儿说的都是什么,净捡着老二和江家那丫头夸,分明是故意膈应我,给我难堪!”范氏气得脸都绿了。
周妈妈情知劝不住,赶紧给她抚背。
今日这宴赴得确实够憋屈的。
崔氏和薛氏婆媳原就不太看得上范氏的出身,这些年时常拿言语打压针对,处处都抢风头。明知道范氏和裴砚不对付,今日一会儿夸裴砚屡立战功,一会儿又故意夸云娆给了夫君福气,还不时带着范氏,非要她说几句话。
范氏捏着鼻子听了半天,众目睽睽下又不好撕破真相,只能跟着那对婆媳夸赞,着实被恶心得够呛。
就连饭菜都没吃几口。
范氏胸口起伏,想起那对婆媳的嘴脸,气得泪花都快出来了,“她们得意什么呢!从前在府里,我已经是处处忍让了,今日偏要这样拿话来作践我!他们若真是高风亮节,平常怎么不见帮衬老二两口子?还不是人前卖弄,图个虚名!老二也真是——”
薛氏但凡想起裴砚病恹恹的样子,就觉得闷气直冲脑门顶。
原本是坐收渔利,如今却让她成了那个小丑!
范氏原就被气得没吃东西,又强颜欢笑地陪太夫人逛了整日,这会儿身上微微发颤,也不知是饿的还是气的。
周妈妈赶紧让人去准备些茶饭。
谁知这股气始终消不下去,到夜里竟有点发烧的迹象,人也病歪歪地躺在床上,脸色很是不好。
孙氏着慌,赶紧把精于医术的秦氏喊来。
秦氏既通岐黄之术,也知道婆母跟裴砚之间素来不睦,摸过脉象后就猜到了缘故,自管开了药给她。
范氏喝着那碗苦涩的汤药,想着因裴砚母子而生的诸般委屈,心里实在气不过,便以侍疾为由让云娆在床榻边伺候。
这一夜范氏在病中睡得断断续续,云娆也难以安生。
直到次日孙氏过来,才得以回去歇息。
……
因着范氏病倒,薛氏遣人来探望过后,宽慰叮嘱了几句,便只由长房陪着太夫人去周遭观景。
二房姑嫂则留下来照顾范氏。
好在云娆年轻,虽说在婆母病榻前熬了一整夜,回去后歇息两个时辰便缓过来了。
其时才过晌午时分,明氏被喊去陪太夫人,秦氏伺候在婆母身边,整个院里静悄悄的没个人影。
云娆良机难得,趁着四下无人去见了位外客——
富春堂贺仙之的夫人。
先前青霭说过刻印画作的事后,云娆考虑了良久,因如今的身份不便擅自去见外头的掌柜,便让青霭传话,想请贺夫人来白云岭一聚。
谁知贺夫人倒心诚,真就赶过来了。
做生意的人家最是明白这世间拜高踩低的做派,情知小官之女嫁进侯府高门后如履薄冰,贺夫人行事便也十分低调。
昨晚赶到白云岭借宿寺中,今儿得了消息后便在裴家别苑外的一处亭中相候。
两下见面,也没多客气寒暄,怕转述的话不够细致,贺夫人先将自家的打算详细说明白,又道:“虽说能雕版画的人也有,但如今多在川蜀、江淮等地,京城里其实没那么多好手,内子能请动的更是有数。只怕少夫人嫌弃我们商贾人家,不肯屈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