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42)
裴砚揉了揉眉心, 目送她松散着寝衣趿鞋进盥洗房,才暗自松了口气。
这事儿闹得,委实有点丢人。
裴砚自幼习武修身, 巡逻打仗时又常在行军用的窄仄小床过夜, 睡觉时向来安分得很,经常入睡是怎样的姿势, 醒来时几乎分毫未动。
昨晚他睡前也曾屏息凝神, 平心静气,谁知夜里竟闹了这么个笑话, 也不知云娆心里会怎么想。
他摸了摸脸,也自起身换衣裳。
等云娆盥洗完毕后出来,他进去擦牙漱口后拿冷水洗了把脸, 才算将那点尴尬遮过去。
外头晨光初照,有鸟鸣啾啾传来。
云娆已经换了身簇新的薄裙,正坐在镜前描眉梳妆,由绿溪帮着梳弄发髻。
裴砚暂且无事可做,推门在院里抻了抻筋骨, 就着夏日的清爽晨风看了会儿竹丛树影,瞥见院角的凉棚里堆了许多裁切整齐的木板,不由过去瞧了瞧。
正巧常妈妈出来泼残水,他便招招手问道:“这儿怎么还堆着木板呢?”
“那是少夫人做雕版用废了的,她舍不得丢,就摆在这儿,说是能拿来自省。”常妈妈想起云娆从前蹲在这儿愁眉苦脸地翻看那些残品的可爱模样,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裴砚闻言有点意外,“她会做雕版?”
“可不么,打小就跟着老师傅学,手艺出挑着呢。那间厢房就是专给她雕板子用的,攒了好些。”常妈妈提起这事儿,分明颇为自豪。
裴砚正好闲着,便去那厢房里走走。
推门进去,左边靠窗是一张宽敞的案台,上头家伙儿事备得十分齐全,裴砚一眼就扫见了昨晚瞧见的那种小刻刀。
右边则是好几排书架,靠外侧整齐码放着书卷和装进盒子的版画,里侧摆着一张张雕刻的木板,有只刻字的,也有或简或繁的版画。这些雕版摆得整齐,擦拭得也干净,哪怕是最底下那些瞧着有些年头了的也被精心保管着。
他蹲身随意取了几张老旧的翻看,一看就是云娆幼时的雕刻之作,力道欠缺得很。
新刻的雕版则迥然不同,一看就很有章法。
裴砚未料云娆还有这份本事,不免细看了一阵,只等院里传来青霭跟常妈妈的说话声才搁下雕版走出去。
那边云娆已梳妆好了,薄妆罗裙,眉眼妙丽。
听见裴砚夸赞她刻的雕版好,便抿唇笑道:“都是闲时雕着玩的,不过是一点精细的小功夫。”说话间,徐氏那边也着人来请,遂一道在西跨院里聚齐,而后去老两口的正屋里。
昨晚的小宴上男人们都喝多了酒,女眷难免照料,今晨都起得迟了些。
这会儿聚齐,旁人倒也罢了,唯有江慎昨晚喝得极醉,到这会儿身上的酒气还没散干净,没睡好的眼睛也有点肿,被老夫人打趣了几句。
不过一家人关起门取乐,这种事也是寻常。
众人闲聊一阵,一道用过早饭后各自散了回住处。
云娆直等陪母亲和兄嫂弟弟用过晌午饭,才恋恋不舍地登车动身,往靖远侯府去——她倒是想多住住的,不过明儿还要跟裴砚入宫赴宴,今晚是不能再住在娘家了。
好在裴砚性子直爽,不像范氏那样一堆的规矩,知道她小姑娘新婚出嫁尚且恋家,且苏春柔又产期将近,便让云娆想家时尽管回来。
这般许诺自然让云娆欢喜。
待回到枕峦春馆后歇了片刻,便筹备起入宫的事来。
……
一场胜仗打下来,冲在最前头浴血厮杀的将士自然居于头功,背后兵马粮草调度乃至银钱调拨等事也少不得旁人费心。
永熙帝被各处作乱的流民闹得头疼,好容易等来这么一场大胜仗,有意借机提振士气、讨个朝堂好气象,是以这次宫宴不止嘉奖宁王、众位立功的武将和牵扯战事的文官,也将重臣和勋贵人家都给请了,还许携带女眷来热闹一番。
靖远侯裴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他的身子骨尚且硬朗,太夫人却逊色不少,先前去别苑踏青游春时已颇费心神,回来后便一直静养着甚少出门。
怕在宫宴失仪,这回她也没敢冒头,禀明情由后让长房的崔氏前去赴宴,并带上了如今侯府里唯一嫡出待嫁的裴雪琼。
随同入宫赴宴的还有薛氏——她的夫君裴见明虽然官职不高,不在受邀之列,但有薛贤妃这么个堂姐照应着,也时常能蹭个宫宴。
一大清早,侯府里便忙碌了起来。
外头的人忙着准备车马,内院里赴宴的几位则在沐浴后认真梳妆。
云娆并无诰命,今日赴宴的装束也无定规。
她原就不爱跟人攀比装束姿容,想着薛氏素日便爱出风头,今日宫宴上必定也会藏有攀比之心。她在侯府只求安稳度日,这种事上不出错失礼便可,衣裳便选了不那么惹眼的。
云锦半袖之下穿了一袭浅色暗绣的襦裙,搭上披帛和缀玉宫绦,再往云鬓旁簪一支撑门面的金钗,配上耳珰玉镯便也足够了。
梳妆罢出了屋,倒是让裴砚眼前一亮。
倒不是因这身装束有多光彩夺目,只是云娆平素甚少用珠翠金玉装扮,偶尔这样梳妆起来,倒格外衬得肌肤如雪朱唇柔嫩。
在廊下一站,平白让他想起新婚那日她凤冠霞帔的嫁进来,花扇后眉眼婉丽,身姿袅袅。
裴砚的视线不由稍稍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