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63)
她瞧向明氏,含笑道:“恐怕还得烦劳他稍加留意,帮着为昭儿物色个有学识有能耐的,打小儿就栽培起来。”
这话说得倒客气,明氏忙应了。
薛氏其实也盼着儿子能读出个名堂,知道明老太爷在朝中门生众多,不由跟着夸赞明家的学问,捧得明氏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一屋子其乐融融,薛氏慷慨谈笑之间,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了云娆——
“说起来,二弟妹的兄长也是弱冠之年就中了进士吧?听说也是个青年才俊。”
她素来自恃身份眼高于顶,难得竟夸起云娆,让满屋子的人都有点意外。
云娆只好道:“是家兄运气好罢了,如今也只小心摸索着,可不敢当才俊之名。”
“那是弟妹谦虚。”薛氏笑瞥着她,又向太夫人道:“江公子非但才学过人,交游的也都是才俊。前阵子翰林院选了位姓燕的新科进士,我娘家兄弟说跟我有点渊源,我心里还疑惑呢,后来一打听,原来那位是江公子的好友。弟妹在闺中时,想必也认识他吧?”
此言一出,云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便只谨慎答道:“有过几面之缘。”
薛氏却是铁了心要在长辈们跟前挑破此事,自管贴坐在太夫人身边,向云娆调侃道:“二弟妹姿容出挑,当初想必也是求者如云,不知里头可有没有这位才俊?”
这玩笑开得有失分寸,令太夫人笑意微敛,“都是已经成亲的人了,可别胡乱打趣。”
薛氏轻笑了笑,被嗔了也不痛不痒,只留意着范氏的动静。
——她就不信二婶真能袖手旁观。
果然,范氏放出消息后盼了许久才等到这热闹,眼瞧着火星儿要被太夫人压下去,不由笑道:“母亲不知道,老二媳妇是香饽饽呢。得亏我提亲早了一步,若不然,怕是真要被人抢走,那可就没老二如今的好姻缘了。”
她一捧场,薛氏便接着道:“二婶也是一番苦心。不过,如今咱们既成了一家人,有些话还是得提醒弟妹。”
说话时看向云娆,语气稍肃。
云娆瞧着那俩人你唱我和,便大约猜到薛氏想闹什么幺蛾子。
心底有些烦厌这种捕风捉影明枪暗箭的行径,她抬目迎上薛氏的视线,淡声道:“大嫂有话不妨直说。”
声音冷清,与寻常的含笑内敛迥异。
薛氏习惯了云娆退让隐忍,陡然被她这样暗藏不豫地逼视过来,反而有一瞬心虚。
不过事已至此,她很快提起了底气。
“这阵子听说弟妹频繁出府,不是去书坊就是拜望老工匠,忙碌得很。咱们这样的门第,京城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行事还是得谨慎周全些,那些不知来路的外男少见为妙,免得招来风言风语。”
这话说得不好听,云娆几乎冷笑。
旁边明氏看不过去,开口道:“大嫂这话从何说起。二嫂跟富春堂商谈雕刻是正事,前次我还一道去过,哪有什么不知来路的外男。”
“我不过是提醒一句罢了,二弟妹是名门闺秀,自然心怀坦荡。只是人言可畏,旁人未必也这样想。毕竟……”她盯住云娆,笑意深晦地道:“我听说那位姓燕的才俊也很爱去书坊。”
这话一说,意图已是昭然若揭。
若真的好意提醒,私下里跟云娆说就是,何必众目睽睽下搭起戏台扯出这些隐情来?
云娆平素敬她诸事操劳,极少与之口角相争,此刻却被薛氏恶心的不轻,径直挑明道:“大嫂的意思,是怀疑我出府是为见他?”
她诘问得直白,眼底更是暗藏锋芒。
薛氏反而被问得一怔。
她原本认定了老张头是栽在燕熙手里,笃定云娆心内藏私,被当众揭穿后必定会露出马脚。届时,不管云娆与燕熙之间是藕断丝连,还是要一刀两断,只消步步紧逼,总能让这小官之女自乱阵脚。
谁知此刻争锋相对,云娆竟毫不露怯?
满屋安静,连太夫人都沉下了脸。
薛氏并无真凭实据,没能从云娆身上窥出破绽,旁边的范氏已抽身退出安静看戏,一时间被架在那里,有些进退维谷。
便只能强笑着道:“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弟妹也无需动气。只不过人言可畏,尤其咱们这种人家,品性德行丝毫不能出错,免得让人议论,该留神避嫌防患未然才是。”
话音未落,外头忽有珠帘轻响。
屋里众人都被妯娌间的口角吸引了注意,竟没一个人察觉有人靠近,直到听见珠帘响动才陆续瞧过去。
就见裴砚站在门口,神色冷沉。
……
裴砚今日原本去了校场,因有事回府寻云娆,才只身赶来这荷池畔的水榭。
他久经沙场,练出了极佳的耳力。
离水榭不远时他就听见了里头隐约的说话声,因听起来似乎跟云娆有关,便格外留意。到了跟前,也早早示意仆妇丫鬟不必行礼通报,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到了门外。
薛氏的追逼,云娆的反诘,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瞧见云娆面笼寒霜,是成婚以来从未有过的不悦姿态,裴砚对薛氏愈发不满,朝太夫人行过礼之后,便向云娆道:“怎么不高兴了?”
他的语气堪称温和。
云娆望着他,只觉那眼神如暖流直触心底,无端将方才憋着的气怒化为委屈,一时让她不知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