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下人(132)
小五满心满眼都是赵家禾,一时顾不上她,只好点头。
后门上还是原先的人,她打扮得灰头土脸,难为他还认得出是府里出去的丫头,且记得她是跟禾爷一块走的,拉开门后,先不说话,又使眼色又摇头。
巧善没有多话,退到梧桐树下等着。
没一会,他悄悄地跟过来,焦急地说:“府里翻天了,大老爷一死,五老爷回来称了霸王,领着五太太大闹江清院,将对牌抢到手。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会整治这个,一会要摆弄那个,里边全乱了套!你赶紧走吧,别进去遭罪了。”
巧善一听就急了,忙问:“太太怎样了?”
门子听得懂,压声说:“大悲大痛,病倒了,明少爷也是如此,三奶奶……唉!她更惨。”
巧善惊呼:“什么!”
“我也说不好,太太叫身边那几个姑娘把她送去山上,出家了。”
出家……这比在家修行的居士更严重。
“家安他们呢?”
“被派出去守坟山了。”
巧善心慌慌,抬头看一眼天,顾不上抹额头上的汗,小声恳求:“求你帮帮忙,帮我找人捎个信,我要找七爷,有几句话想跟他说。找个机灵的,这事要背着人,别惊动了五太太。”
“这……”
巧善把袖袋里的银子全掏出来,一把塞给他,“求你了!”
天就要黑了,门子思量一番,点头道:“那你跟我进去,藏在后园门那,安心等着。可千万不要乱跑,那园子荒废,没人去,那里最安全!”
“你放心。”
她的穿着打扮实在不起眼,就是半道遇上了,也没人多瞧她一眼。
一时半会不一定能把人找来,她累极了,顾不上别的,背靠假山坐在了地上。
办着丧事,后门这,几乎听不到声响,跟正月比,完全是两样。
长长一段路,只遇上了两个人,交错而过,离了三四尺,那飘过来的汗臭依然冲鼻。
墙上的血迹还在,刀痕也在,仿佛那场祸事就在昨日。
排水沟里的灰积得厚厚的,还有些碎黄纸,无人打理。
那对夫妻心里想的,从来只有自己。三奶奶出事,必定是他们动了手脚,好图谋她的嫁妆。
一群恶鬼!
那她找赵旸还有用吗?
多半行不通,可她不愿意错过一丝机会,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最坏的结果。
“巧善,巧善……是你吗?”
巧善不敢贸然出去,扒着石头分辨那身形,确认是个孩子样,这才应声。
赵旸猫着腰跑过来,欢喜道:“母亲说你做了逃奴,原来你还在这,是她误会了你。”
“七爷,我不是逃奴,大太太慈悲,放我出去了。还有,不要跟你母亲提起我,你知道的:她一直讨厌我。”
赵旸哑然,隔一会才小心翼翼问:“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对吗?我一直念着你,你知不知道,赵家禾被抓了。他这个人不走正道,一肚子坏水,迟早要出事。”
巧善喊了两次住口,他都没听进去,一口气说到了:“……你留下来跟着我,我会对你好。”
“不,他是极好的人!你生来是少爷,要什么都能有,他命不好,吃了很多苦才走到如今。在你眼里,我们这样的人有心机,不纯粹,可我是因为他,才长成了这样。从前的王巧善,就是一个傻瓜,什么都不懂。七爷,没有心机的人,在这宅子里活不了,早被人生吞活剥了。”
你母亲就是刽子手之一。
赵旸大失所望,恍惚道:“你跟着我不行吗?只要陪我一块读书写字,从今往后,再不叫你做那些活,我有了体己,都拿去给你做新衣裳。”
都是孩子气的话,听起来可笑。巧善反驳道:“那谁去做活呢?你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
“我……对了,叫碧丝她们做。她们就是干这些活的,就是走了也不要紧,还可以再买。”
巧善也失望,深吸一口气,问他:“你知不知道你爹在任上贪了银子?”
赵旸僵住,胡乱辩解:“他早就辞了官,不要紧的吧……”
“赵家还有很多不好的事,迟早要倒,到了抄家的时候,你靠谁去?七爷,深谋远虑方为兴旺之道,你想活好下半辈子,就不能再把自己藏在鼓里。”
他立刻反驳:“不可能!我们家是国公府,祖上立过大功。就是有什么事不对,皇上也会给几分情面,从轻处置。”
“你们家老祖宗立了大功,皇上赏了,几代人的荣华富贵,还不够吗?书上说赏罚要分明,如今你们家的人犯了错,那受罚也是应该的呀!哪有一碗饭吃一百年的道理?”
赵旸无言以对,慌得连退了三步,身子软瘫,只能背靠着假山,勉强立住。
巧善捡起从他手里掉落的灯笼,递过去,小声道:“我不是危言耸听故意吓唬你,只因你是个好人,我不愿意看你将来坠落,这才多嘴提醒。这些事,你回头再慢慢想。这会我叫你来,是想求你一件事:请你到你父亲面前说句话。”
他突然挺直了腰,冷声说:“你想让我爹出面去救他?指望不上,爹娘都恨着他。”
“恨就恨吧,你只管告诉他:赵家禾是从这家出去的,这才多久?倘若他的罪名洗不掉,那赵家也会被牵扯进去。就算他不认,在外人眼里,那也是赵家指使,不然他好端端,为何要去……”
这些话,原是编来说服这爷俩的,说着说着,自己豁然开朗。
倘若是皇上要灭赵家,特地挑中家禾做引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