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下人(57)
青杏的箱子没锁,被人当场掀翻,衣裳袜子撒一地,有没有贼赃,一目了然。另外三只箱子带锁,春柳和雪梅的钥匙在身上,先后被打开,翻了个底朝天,找到几样首饰,没收了。陆婆子 没搜到巧善的钥匙,去柴房拿来斧子将箱子劈开。碧瑜急着立功,抢着来扒,可惜一扒到底,只翻到衣物鞋袜,没有金簪,也没有别的首饰或钱财。
扣人的甘婆子本就不忍心,渐渐松了手,巧善爬过去,将衣裳一件件捡起拍打。
事还没完,五太太难得踏出门,站在正房外的台矶上下令:“这几个鬼心思多,阴险狡诈,准是藏起来了。不来点硬的怕是不会说实话,给我狠狠地打,打到招认为止。”
青杏被吓得叫起来,巧善看向五太太身后手足无措的赵旸,她有些失望,但说不出什么。
在书院时,夜里他们一块背书、说话。他承诺会善待她,一辈子相伴。前几日,他夸口要在一年内教她读懂那十八经史。
赵旸像是看明白了,跪下来求母亲。
五太太铁了心要收拾,使了眼色,碧玺半劝半拽,把人弄进去,关上了门窗。
雪梅哭得梨花带雨,努力辩解,反得了几个嘴巴子。
春柳跪着,一言不发。
不要跟不讲理的主子讲理,只会适得其反。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傻傻地指望她大发慈悲。
巧善跪下认错,说是自己无能无礼,不敬主子,惹得太太不开心,自愿认罚。她试图把罪名收拢,将责罚降下来,还想把青杏摘出去,可惜一件都没成。五太太睚眦必报,抬手招呼人上棍棒。
那狠劲,怕是要见血才肯收手。
在这宅子里,被打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一个“急病暴毙”就能遮掩过去,无人过问。
巧善瞧准机会,用力推开碧丝,抱住碧瑜,疾声喊道:“青杏,快跑出去找大太太!”
春柳有样学样,快爬起来缠住碧玺。雪梅拽紧陆婆子的衣襟,丢开脸面,涕泪横流求情。
五太太气得怒骂“造反”,向她效忠的几人全动起来。
青杏知道巧善不会害她,往外快跑,但很快又被堵了回来。
“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他果然来了,巧善不敢看过去,怕泄露心思。
他也没往这边瞧,只调侃了这么一句,给青杏一个眼风,见她躲到了后边,便不再掺和,目不斜视,迳直领穿绸衫的姑娘前去交差:“五太太,门上没人通传,小的有要事在身,不得已硬闯,还请见谅。”
他不等五太太回应,往左侧让一步,接着说:“玉露姑娘,请。”
玉露将手里的匣子打开,露出三把铜钥匙,好叫五太太提早看清楚。她捧着东西上前,交到碧丝手里,回头瞧一眼乱糟糟的院子,客客气气说:“太太,老爷们日中就要出发,催得紧。这些人拖拖拉拉,险些误事,我这就带回去教训。”
她朝五太太福身,不等人答应,转头就走。经过院中时,她冷声说:“早该走了,耽误到这,是要等着老爷亲自来请吗?”
要被打发出去的四人齐声说不敢,手忙脚乱收拾。
玉露叫住雪梅,和和气气问起她姨妈和舅母,两人几问几答,将亲近摆在了门面上。
巧善等人默默地收拾,跟上她们离开。
本该一举废掉五房,大老爷知道实情后,很是痛心,思虑再三,不忍心见侄子受搓受苦,决心只敲打不教训。没有直接挑破阴谋,那三只箱子里装的都是五太太“想要”的旧书,家禾管这个叫求仁得仁。五太太本就是个不仁的人,开了箱子之后,怕是受不住这仁,要发疯。
这都在他预料中,因此这一行人出了东小院,不用等上旸七爷,直接被小厮领走。箱子上了独轮车,姑娘们小跑在后,赶去角门外上马车,即刻出发去河运码头。
那主事的姑娘又年轻又标致,连五太太的面子都敢下,大伙实在好奇,等到上船安顿好,便悄悄地打听。
雪梅得意道:“那是老太太跟前的人,她祖母是老太太从蒋家带过来的,一直贴身跟着。我姨妈在老太太院里伺候花鸟,跟他们家走得近。这玉露姑娘管针线,做得一手好活计,只是不知几时到这来了,多半是遵老太太的令,过来整治整治。”
舱房里还有别人,此前在江清院做活时见过,彼此不见外,七嘴八舌地聊起来。
巧善坐在自己的破箱子上出神。
玉露姑娘,老太太拨给大房使的人,钦差大臣似的,大太太也要让她三分,穿绸衫天经地义。
聪慧能干,跟他一样。有气度,一点都不像奴才,也跟他一样。
那樱草色胳膊,就是她吧?
第31章 伪善,真善
奔丧要紧,船很快开动。
巧善从前跟过渔船,也凫过水,不害怕,背贴舱壁,再抓牢麻绳,不让身子悬空晃荡,还算好过。有两个年纪小的熬不住,一直抱着桶干呕,难受到痛哭。雪梅怕再惹恼主子,对她们又是哄又是吓,总算镇住了。
外边响起号声,众人齐齐看向雪梅,等着她解惑。
巧善看在眼里,心想:只这两件事,雪梅就成了她们的主心骨。当初筹钱做那件新褂子,雪梅拿出了二十两,她姨妈能去老太太院里伺候,那就是说家人在国公府吃得开。这样有本事的人,五太太怎么舍得丢开?
兴许是霜菘告了状,告了什么呢?巧善想到了被收走的银子和首饰。春柳只有一对丁香和一枚戒指,雪梅有八九件,实心的银镯子就有两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