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22)
“虫子能叮出一片红疹?”李致冷脸,压迫感极强。
“我……我吃不得洋芋。”
明知自己吃不得洋芋,但他亲手放到碗里的洋芋,她如何舍得倒掉?
李致意味不明看她一眼,拂袖离去。
俄顷,他取回一盒药膏,道:“过来擦药。”
郑妤放下枕头走过去双手接,李致自顾自拆开,手指蘸取少量胶质。
郑妤踧踖不安,怯怯道:“我自己来。”
“坐下。”李致不悦蹙眉。
她提心吊胆挨着长板凳,背对他落座。
起红疹那一块本就比其他地方温度高,他视线所及处仿佛燃起火星,烤得人口干舌燥。
“头发。”
“哦……”郑妤收拢及腰长发捋至胸前。他指尖携带微凉药膏触上后颈,她局促瑟缩,身子跟着一颤。
如若时间停止流逝就好了,如若桃源无路通往外界就好了,他们能一直留在这如梦如幻的地方,他身边只有她一人,那一定意义上,她于他而言也算不一样吧。
修指如毒蛇缠住她的脖颈,指腹按压好似信子舔舐。
在她幻想与他天荒地老那一瞬间……他想杀掉她……
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宿命如此,她闭眼认命。
李殊延未免过于残忍,予她一场美梦,又亲手扼杀。
蜡烛忽地熄灭,李致从身后拥住她,下颌抵在肩头,鼻尖贴着她耳垂,一字一句道:“妤娘,该休息了。”
第13章 杀念
后脑勺靠上枕头,郑妤大脑一片空白,迟迟难以回神。直至那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近在咫尺,她才从混沌中惊醒。
“殿……”李致的食指压住她的唇瓣,轻轻摇头,引导她看向窗户。
半侧黑影映在窗上,猎户鬼鬼祟祟扒着窗台监视他们。
李致伏在她身上耳语:“叫两声。”
叫……叫?她睁大双眼表达自己的困惑。
叫什么?叫他么?
郑妤屏息凝神,呆若木鸡喊“哥哥”。
先前商量说让她喊夫君,她坚决不同意,于是饭桌上一直称呼他为哥哥。
可这在人前称呼和在床上称呼,情况大为不同。
总之,她叫不出口。
李致轻掐侧腰,郑妤吃痛吟出声,恍然大悟他要她叫什么,两颊羞得酡红。
手指一下接一下掐她,郑妤刻意压抑叫声,他却掐得更重。
她咬住手臂抗议,他才肯罢休,改用手拍床板。
郑妤如释重负,实时留意那抹黑影动态。约莫半刻后,她推了推李致道:“走了。”
李致回头看一眼,确认人离开才从她身上下去,翻个身屈肱平躺。
同床共枕,静默无言。郑妤瞪着屋顶,双手揪紧被褥,纹丝不动。她侧目偷看,李致跟她一样盯着房梁,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在想什么?为猎户盯梢而不得不中止折断她脖颈感到郁闷?还是考虑回京途中再找除掉她的时机?
她抚摸颈部,找到隐隐作痛的点位,跟先前红印子高度重合。
“殿下方才在那边……对我起了杀心。”她并非询问,而是陈述。
“嗯。”
“不止一次?”
“嗯。”
“那为何犹豫呢?”郑妤半支起手肘俯视他,“水牢中,出口外,您随时可以除掉我,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心软呢?”
黑暗中,两双眼睛倒映着彼此的脸,他凤眸深邃,她水眸潋滟,皆直勾勾盯着对方瞧。他们无声较量着,一个追求答案,一个美化谎言。
这次李致先败下阵来,他编出个能说服郑妤、却无法令自己信服的理由:“母后会伤心。”
“那您呢?”郑妤仍不死心。
泪水滴到李致眼中,附在长睫上散开。他捂住她双眼,把她按回床上,转移话题道:“睡觉。”
踢开被褥,郑妤推掉他的手坐起来,冷声逼问:“我们是什么可以同床共枕的关系吗?”
碍于猎户居心叵测,她刻意压低声音,但愤懑和不满全写在脸上。她知道李致能察觉,也清楚他对她的目的了然于心,可他却反复避重就轻糊弄她。
“您心中念着静淑,却屡次对我做出暧昧举动,我算什么?”她胸脯剧烈起伏,声音发颤。
追着一个男人讨要说法,无异于把尊严踩在脚底,此时她都想唾弃自己。
李致不胜其烦,极其敷衍撂下一句话——他会娶她,名分、地位、财富、尊荣,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
郑妤怔住,李致捉住她手腕轻轻一拉。
墨发垂落掠过脸庞,接着她被捂住嘴。唇瓣和掌心相贴,气氛莫名旖旎,他被闹得心烦,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正面回答:“没有静淑。”
“即便有,你也不该争风吃醋,宫里女官没教过?”他声音极轻,话语透着无尽疲惫。
说完他躺回去,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他扯过被子盖好,手顺势压在上面束缚着她。
郑妤反复琢磨“没有静淑”这句话,无数种猜想一股脑涌出来。
没有静淑这个人?还是他和静淑没可能?纠结大半夜,她也不曾想出个结果来。
身边人呼吸平稳,睡得安然,竟连猎户别有目的都不顾了。
她痴望着精致清隽的侧脸,试探性伸出一根手指靠近,停在一寸之外,自言自语嘀咕:“李殊延,如果你不喜欢我,能不能别给我这些错觉?你虚情假意的一言一行,都会让我的坚持变得不堪一击……”
手指点上薄唇,李致应是睡熟了,没有一点苏醒的痕迹。
她愈发大胆,轻手轻脚支起上半身,目不转睛欣赏他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