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32)
回去当夜,她便发起高烧,头晕晕沉沉,意识模糊不清。眼前一会儿是她的卧房,一会儿是漫天棠花,一会儿是凤眸薄唇……
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好似快死了般,反复出现幻觉。
她浑身滚烫,通红的手无力垂在床边,青筋遍布。恍惚一刹,好像有一只冰凉的手掌托住手背,顺势将四指贴在她掌心,把她的手圈起来藏回被子。
如坠五里雾中,她昏昏默默,抓紧唯一能挑起她知觉的手不放,糊里糊涂喊出一个名字。
那只手顿了下,接着拇指用力按住她弯曲的食指,难道她惹他生气了?可他是谁?她又喊了谁的名字?
竭尽全力将沉重的眼皮撑开一条缝,那人面容一闪而过,再想确认,眼睛却无论如何都没法睁开。
她喊他名字,得不到回应。她想,一定是她看错了。她不断给自己灌输“不可能”的想法,梦中人的形象反倒变得具体。
这真是一场令人感到无比羞耻的梦……
落霞飞雪,海棠树下,破碎青裙铺地,上覆粉嫩花瓣。轧着的长腿稍稍抬起,她痛得五指收拢,被迫跟他对视。
羞耻之余,心头莫名涌起一股禁忌的快感。高高在上的神灵,此刻犹如困兽,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控诉她走神。占有欲迫使他要她眼里心里都是他,连她片刻分神都不允许。
沾染雪融水的海棠花,在她汗湿的肌肤上触压吮啄。由浅入深,她含泪娇啼,由深入浅,她粗喘挽留。
欢歌戛然而止,磨得人心痒难耐。他扼住她下颌,鼻尖相抵,冷声逼问:“看着我,我是谁?”
郑妤吞声饮泣,攀着他肩膀吻上薄唇,颤声回答:“我的……夫君。”
他对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满意,箍住柔软腰肢带向自己,问,“告诉我,谁是你的夫君?”
从梦中惊醒,身上汗津津,里衣湿淋淋,及腰长发潮润,发梢滴水。
掀开帘帐瞧,天已大亮。解霜轻扣房门:“小姐醒了没?温公子来了。”
濒临梦醒那句追问言犹在耳——告诉我,谁是你的夫君?
第19章 嫁妆
“这是做什么?”郑妤瞅着杂七杂八的物件堆满院子,疑惑发问。
大至床榻、桌椅、屏风……小至铜镜、花瓶、饰品……整整齐齐,一应俱全。
眼神落在双鸾菱花螺钿镜上,镜中倒映出怔愣的表情。
这面瑶镜,是先前燕王府送来的聘礼之一。
郑妤放眼望去,发现好几件眼熟的物件。
屏风后闪出来个人影,齐晟环抱双手,神气十足往后一靠,眨眼挑眉。
招摇显摆的花孔雀,无时无地不在风流自赏。郑妤上前行一礼,手指在周围指一圈,茫然问:“这些……嗯?”
齐晟长腿微曲,眉飞色舞道:“给你送嫁妆啊。这点小事我本是不愿亲自来的,奈何李……宫里的舅祖母不太想见你,又念在往昔情分不忍对你不管不顾,所以热心如我,代为走这一趟。”
原来不是聘礼,是嫁妆。
郑妤扯扯嘴角,好似有一片羽毛,轻飘飘扫过心尖,又轻飘飘飞走,最后竟是连影儿都寻不见了。
“他让你送来的。”她语气淡淡的,然而内心十分笃定。
齐晟为彰显他说话的可信度,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眼睛上瞟,站得笔直,对天发誓:“真是舅祖母让我送来的。”
“齐明明,你每次说谎,眼睛都会往天上看。”郑妤无情拆穿,冷脸转身道,“拿回去,我不要他的东西。”
齐晟揪揪她衣角:“燕燕,虽然你们做不成夫妻,但也没必要成为仇人吧?这只是他一点心意……”
“我不需要!”郑妤扯走衣袖,同齐晟划出一定距离,“易地而处,若是你喜欢的女子,送礼贺你新婚,你能坦然收下?”
“民女有事急着出门,劳烦齐公子从哪搬来的东西,便还回哪去。”
走出大门,千篇一律的街道,万古不变的铺子,毫无新意。
郑妤在街上漫无目的溜达,走着走着,突然看见熟悉的身影。她小跑追上,拍他肩膀打招呼:“温寒花。”
温昀回头见是她,和煦回礼:“郑姑娘,好巧。”
“去哪?”
“去吏部,领任职文书。”
看到文书所写,有人欢喜有人忧。
郑妤为他能回乡任职高兴,温昀一为即将远离眼前人伤怀,二为无法留京任职略感失落。
庙堂也好,江湖也罢,都是为百姓做事。因家中母亲无人照料,温昀起初本不想留在宣京,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对宣京产生了眷恋。
据说,榜眼去了礼部,探花去了京兆府,进士及第一十八人,仅八人被指派为地方官,饶是谁也想不到,其中有一人是温昀。
郑妤得知这事,劝温昀找人问问原因。温昀合上文书,苦涩一笑:“算了,虽是地方太守,但不比别人官职低。”
“我让你去问原因,不是让你寻衅滋事。你总要明白,自己因何故被外放,才能从中发现问题。”
最终,温昀返回去寻主事询问,主事打个哈欠:“文书是上边派来的,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如何能听到风声?温大人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得罪了哪位大人物,让人家给你使绊子。”
温昀与之辩驳:“大人此言差矣,摄政王勤于整顿吏治,朝堂一片清明,岂有徇私舞弊之理?”
主事轻蔑一笑,不屑与温昀争执,大摇大摆离开。其他几位主事面面相觑,皆摇摇头专心干自己的活。
为官,不懂逢迎寸步难行。那主事善意提点,温昀不但不领情,反而拿话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