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79)
“不是这样的……”解霜着急辩解,郑妤拽住她袖子,轻轻摇头。
“阿娘,这不能怪阿妤,我也有责任。”温昀视线从她脸上掠过,最后落回曹氏身上,“我先送您回房休息。”
曹氏撒泼赖着不走,温昀冷脸撤回手:“那您便在这待着吧,我去沐浴了。”
年底公务繁忙,他连日在大理寺辛苦劳碌,回到家还要调和妻子和母亲的关系,只觉心力交瘁。
曹氏还想再哭闹,温昀揉揉太阳穴,出门朝西边喊:“阿娴,过来把阿娘带走。”
少顷,曹氏在温昀和曹娴一推一拉配合下离开。
“解霜,你也出去。”
解霜看一眼郑妤,见她点头才低着头出去。温昀关上房门,捡起好几块木炭丢进火炉。
炭火映照下,郑妤的脸才不显苍白。温昀挨着火炉,席地而坐。
时为酉时二刻,屋里没点灯,昏暗阴冷。一双柳叶眼呆滞无神,麻木望着她。她咬唇低头,避开他心不在焉的注视。
火星嘶嘶作响,双方的脸都笼罩在赤红光影下。他在想什么呢?想怎么同她一起解决问题?还是怎么提和离?
诡异静谧持续一刻,温昀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耷拉着脑袋走向浴室。
“温寒花,不必耻于开口。”
火光明灭间,她看见温昀迷惑的表情。
“你若喜欢别人了,不妨借此机会,顺婆婆心意休了我。”
“你说什么?”温昀茫然,垂下眼帘,似在自省。俄顷,他貌似意识到,这段时间他对她十分冷淡,遂温声解释:“别胡思乱想,我近来繁忙,对你关心少……”
“不止如此。”郑妤强忍泪水,“温寒花,我们是夫妻,我希望你可以对我坦诚,不要让我猜来猜去。”
温昀步伐沉重走来,捧起她的脸贴近。她偏头躲开他的吻,温昀哭笑不得放开手。
“阿妤,休了你不止是顺阿娘的心意,也是顺你的心意吧?”
回京之后,温昀像变了个人似的。他性情温和,待人有礼,对她说话温声细语。可最近,她屡次说话他都不搭腔,偶尔答非所问,甚至对她冷言冷语。
她有预感,他们的婚姻怕是快走到尽头了,再努力坚持,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回京以来,我从未想过离开你。”
“那你为何要躲?”
“你身上有不属于你的味道。”他一进屋,她就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是宣京贵女喜爱的一种熏香味。
如若他移情别恋,不愿意与她一同维系这段婚姻,那开诚布公体面分开,好过虚情假意互相折磨。
即使她如今一无所有,即使她可能风餐露宿,也不想勉强待在此处,跟他同床异梦。
“阿娘欠了柳夫人一笔钱。”温昀说明原因,“我替阿娘去一趟,未料到来的是柳姑娘。”
吏部尚书柳泉的妹妹柳如湘,正是七年前拿绣球砸中温昀的柳姑娘。
“我不在意你今日见的谁,也不想干涉你去见谁。”她抹去眼角泪珠,“我说出来,纯粹为回答你的问题。”
“不在意,不干涉……”温昀黯然失色,“换言之,不在乎我是否变心,不珍视我们之间的感情,纯粹不想跟沾染有别人味道的我亲近。你如此看重忠贞,为何自己做不到忠贞?我甚至……未强求你意识忠贞。”
她反复琢磨,逐渐领会话中深意——他怀疑她和李致有染。
“我和他没有……”她忽然觉得解释无比苍白,故不再多说。
当年她和李致一起失踪好几日,他们亲过抱过,睡过同一张床,有没有突破那一道防线,还重要吗?在温昀心里,她的罪名已然成立。
“为何不说下去?”温昀闭目仰头,“他准确无误说出你身上痣的位置,他知道你亵衣的颜色,你和他没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你若不信,休了我便是。”她伸手取外袍,温昀钳住她的手,把她推回床上。
他顺势压下来:“你让我说出来,我说,只是回答你的问题,不意味我会将你休弃。”
“给我点时间。”薄唇贴住下颌角,他道,“我会摒弃这些别扭的想法。”
郑妤轻轻推开他,抹去下颌角上的水渍,边穿鞋边告知:“我今夜和解霜睡。”
解霜房中,压抑只增不减。解霜跪在地上抽泣,郑妤昂头,态度强硬。
“明日一早你就离开吧,去燕王府当差也好,回家寻亲也罢,你为他办事,想他不会亏待你。”
“小姐……”
“奴契我早给你了,温家贫寒,不必留在这陪我受苦。”解霜扑到她膝上哭,郑妤摸着她的头道,“走吧,去过更好的日子。”
解霜摇头:“小姐您跟我一起离开,你不喜欢温家,也不喜欢温公子,别留在这受曹氏颐指气使。”
“我确有私心,可若您能离开这牢笼,我宁愿留下。”解霜抓住她的手哭求,“小姐,如今您和殿下两情相悦,何苦互相折磨?”
“愚蠢!”
李殊延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他若娶二嫁妇,天下人如何看他?加之,前丹阳郡守夫妇伉俪情深,兖州各郡人士皆有耳闻,她一旦嫁给李殊延,别有用心之人势必借机造谣,仗势欺人抢夺臣妻,这罪名足以让他十多年累积的声望毁于一旦。
这早已不是他们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那样简单,而是上升到朝堂争斗。李栩年岁渐长,李殊延迟迟没有还政的意思,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她不能被李栩利用,成为伤害李殊延的利刃。
“何况,他阴晴不定,或许喜欢我是一时兴起。”她蜷起五指握成拳,“或许是因为得不到产生执念。退一万步讲,他今日喜欢我,今年喜欢我,以后呢?未必不会像温寒花一般,对我心有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