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青梅落(93)
看上你了……
如何?
多么理直气壮啊……郑妤没忍住笑出声:“若我今年十三岁,听到这句话,会欣喜若狂,三五天都睡不着觉。可我今年二十三岁了,您的赞誉贬损,于我而言,一文不值。”
矫健手臂青筋曝露,经络分明,郑妤抬手抓住李致手腕,眯眼浅笑。
指甲轻轻刮蹭青筋,她慨叹道:“殿下从未用心了解过,我想要什么。”
柔滑指腹蹭过的地方酥酥麻麻,似有一只虫子刺破表皮钻入血管,爬进心脏深处咬上一口,随即,藏在里头的情愫汹涌而出。李致垂眸轻笑,指上力道加重,捏紧她下巴,小指勾了勾脖颈,问:“那你想要什么?”
脸颊蓦地发痒,郑妤余光下瞟,虎口旧疤映入眼帘。唇角微凉,血玉扳指紧贴肌肤,他素来没有佩戴指环的习惯,今日竟在拇指套了扳指。
方才没留意,这会她才发现,他今日衣着打扮,乍看与平时无二,细看大不相同。
平素垂落后背的青丝,被缠丝镂金冠高高束起,显得他愈发丰神俊朗。眉,比以前黑浓;眼,不似从前冷漠;唇,已有些许弧度。
而他眸中倒映的自己,也变了。
“妤娘?”李致将她的脸抬高些,重复问,“你想要什么?”
不知何时眼中蓄了一滴泪,她没理会,盈盈一笑答:“我想要你……”
“好。”
“……给我堆个雪人。”
“好。”他这一声回应不比上一句果断,听起来有点失落似的。
灯笼下,夜雪中,男子手脚笨拙,折腾一个时辰,也没堆出个雪人形状来。女子举着伞站在边上,聚精会神观看。
“这里冷,你先回屋去。”
郑妤转动伞柄,伞面积雪四处飞散,她摇摇头,发出一声尾音绵长的“嗯”声:“我走了,你会作弊。”
“你就这么不相信本王?”李致手捧白雪,回头问。
他双耳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寒冬腊月,风飒飒,雪簌簌,他把貂裘披在她身上,想来被冻得不轻。
她望向躲在廊下偷看的男男女女,想让他们再取件狐裘来,话到嘴边,她又不想喊了。
不过吹风受冻一个时辰,这就心疼了?真没出息。她话锋一转,承着李致的问题回答:“殿下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我当然不信你。”
“云岫,给她换个手炉。”
云岫听到命令,依依不舍去取手炉。穗丰跨出一步,被岁稔抓回去。
“作为兄弟,我劝你别去添乱。”
穗丰横眉怒目:“就眼睁睁看着她给殿下难堪?”
“这就为你们殿下打抱不平了?”解霜瞪着穗丰,“我们小姐当年遭受的难堪,谁为她鸣过不平?”
岁稔腆着笑脸挤到穗丰和解霜中间:“什么你们殿下我们小姐,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再过一个时辰,廊下那几个人挨不住困意,接二连三回房休息。
听到李致喊,郑妤强撑精神上前,她敷衍一笑:“殿下堆出的雪人,果真独特,简直旷古烁今。”
大方块上叠小方块,还能用掉两个时辰的人,舍他其谁?
“你不满意,本王推掉重来。”他抬起手正欲推小方块,郑妤急忙挡住,道:“不必了,我能看出它是雪人,勉强算合格。”
“聘礼本王明日送来。”
“我只是说雪人合格,可没说答应跟你假成亲。”郑妤捡起刚落在雪地上的梅花,插在小方块侧面。
“妤娘,你戏弄本王?”他揪住后领,把她提到自己身边。
她拍开冷冰冰的手,背对他嗔道:“不可以吗?”
李致按住她左肩低笑,语气略微宠溺答复:“可以。还有什么想要的,你一并说了。”
她得逞转身:“我想要你给我折一支花。”
“如此简单?”李致反问的功夫,便折下一支带雪梅花递到她手里。郑妤拈着梅花左右晃荡:“当然没那么简单。”
“弯腰,俯身,低头。”她拈花挠她侧脸,笑意盈盈。
“你只喝了半杯酒,过了两个时辰,还未清醒?”他收起外露的情绪,又变回庄重肃穆的燕王,“明日醒来,岂非又忘得一干二净?”
“妤娘,你当真醉了?”
“我……”郑妤揪住他袖角,踉踉跄跄,嬉笑道,“当然醉啦。”
醉酒的人,是不会说自己醉了的。但她说醉了,那便是醉了。李致顺从俯身贴近,头低至她触手可及之处,鼻尖相抵。
他从袖中摸出一枚口径略小的血玉扳指,套在她左手拇指上。
“本王不和醉鬼较劲。”
换言之,她有权力为所欲为。
桃花眼眯成一条缝,郑妤摸摸他的头,而后摘下一朵梅花勾在缠丝发冠上,再摘下一朵,别在他耳侧。
枝上梅花稀稀拉拉,一大半都已簪在他头上。郑妤心满意足点头,轻推胸膛把他推正,退后两步观摩自己的杰作。
天边显现一抹绯色,她痴痴低喃:“天快亮了……”
酒醉之人该醒了。
她解下貂裘还回去,正色道:“最后一样,我想要一纸和离书。”
第56章 溪雯
大年初三, 细雨绵绵,气温一降再降。
郑妤搓搓手,覆面哈气:“齐公子, 你在我这坐了一个时辰,一句话不说光喝茶,消遣我啊?”
“你让我再酝酿一会。”
“那你想好让云岫找我,这太冷了。”郑妤起身要走,齐晟噌一下站起来挡在面前, 睁大眼睛看着她, 看了好半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扭扭捏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