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青松(36)
林知瑶点点头,“好,我直接去主院。”
“我……”
“二哥别去了。”
晚间月光柔和,无灯火处,视线所及略显朦胧,主院的玉兰已进凋谢,风吹满地,却无人敢扫,倒是有种别样的意境。
林知瑶踏入此间,整个人莫名平顺了下来。
“既然敢来,那就大大方方的进,杵在门口做什么。”
话音落下,林知瑶方推门而入。
“女儿今日犯下大错,请爹责罚。”
林仲检坐于正前,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茶杯,“是这府里上上下下惯坏了你,如今胆子竟大到宫宴上去了。”
林知瑶不语,仍低着头。
林仲检微微皱眉,“又要说些什么违逆的话?”
“女儿不敢。”
“陛下面前你尚无所惧,在我面前装样子又是何必。”
林仲检说着叹了口气,“起来吧。”
“爹,”林知瑶不起,反将头埋下去行大礼道:“还请爹奏请陛下收回成命,再择他人担此行重任。”
林仲检脸色沉了下去。
僵持好半响,他才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堪堪道:“今日你若不向上进言,此事尚有推脱的余地。可你出面为他去谋圣心时,便什么都来不及了。”
“可是他……”
“你招他作赘,又助他入仕,这本就是悖论。”
林知瑶热泪盈眶,几欲坠落,强忍着不肯抬头,却再说不出什么。
帝王不再年少,若不亲权亲军,必然成架空皇权之政。
只是如今朝堂内外乌烟瘴气,党争吞势不断反复,稍有不慎便是自损。
林氏望族,是形势所趋,更是立威之本。帝王放任相权滔天至今,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把趁手的利刃。
而梁颂年,竟成了帝王手中刀。
林知瑶思及此处,心悸突起,终是滴下泪来。
她将梁颂年招赘林家,不仅是想于京都政坛中护他一护,更是……
“吾妇之过,责在小婿,还请岳丈念她娇养,莫让她跪了。”
声从门外起,行至身侧,林知瑶脑中乱绪戛然而止,又起嗡鸣。
梁颂年嘴上虽已求情,却不能逾矩扶人,只得从其旁也跪了下去。
林仲检看着眼前,忽的笑了两声,出言仍是峻历,“你倒是对我儿真心,宁自担而恕她。”
“爹……”
“你别说话。”
林仲检抬手打断林知瑶,复而对梁颂年道:“我儿今日为你而跪,是求老朽去面圣驳意,此事,你作何想?”
林知瑶轻轻拉扯梁颂年衣角,后者却同无视,仍直面回道:“小婿觉得此举不可。”
林仲检问:“有何不可?”
“人换而事不变,已成定局。”
“换谁都行!只要不是你!”
林知瑶到底还是喊了出来,“陛下这次要你去削我大哥的权!下次呢?要你抄我林府吗?!”
一把刀只要见了血,只能是开始。
回音层层,待静寂无声。
梁颂年回头于林知瑶道:“此事若能回绝,那林家该是何处境?”
一语出,林知瑶如雷贯耳。
当今朝廷上下言官进谏亦有不为,而宰相之权万人上,只一人下,更是对天子决断可行封驳斥。
也就是说,梁颂年顺意而去,卸的是林家长子的任。梁颂年借由不去,只得林仲检出面。
那便是相权压迫皇权的局面明了,直接引发京都政坛各势暂和,统一对准林氏。
进则撤林家长子职而收户部势,退则将林氏推上目无君上的境地,林知瑶才后知后觉过来,刚刚竟是险些害了全家。
“你倒是比她明白。”
林仲检又端茶抿了抿,随即扬了扬下巴,“你既不忍她跪,就都起来吧。”
“谢岳丈。”梁颂年立刻去扶人。
林仲检茶杯落桌,两人也已起身,便又起话题:“既聊至此,老朽便多些口舌。”
梁颂年一怔。
“你既将局势看的透彻,那想来此去承阳县,便不会顾事实黑白,只顺圣意而为,是与不是?”
梁颂年搀着丢了魂儿似的林知瑶,姿势别扭,仍正身礼道:“不是。”
林仲检不由发笑,“你当如何?”
梁颂年道:“俱审时度势,以事为先,人为后。”
林仲检定定的注视着眼前人片刻,忽而晒然,后没再续话,便挥手使两人退了出去。
第20章 香囊
◎“我们之间,不足以坦诚相待吗?”◎
金银花候在别院,自是不知宫中事宜。
只是听了庆晨来报,说是林知瑶坐了二爷的马车回来,又直去了主院,便察出不对,匆匆赶去接人。
“夫人!”
见这夫妻俩搀扶着出来,银花慌了神儿。倒是金花冷静,知道父女关系,犯再大的错也不至用刑,只皱了皱眉,不知何为。
林知瑶脑子混沌着,被银花一声叫清醒了些。又见眼前人都在看自己,心烦更甚,摆了摆手道:“各忙各的去,让我与他单独说说话。”
银花张口还想说些什么,未等出声,便被金花拉走了。
“今日……”
“先走,”林知瑶打断梁颂年,回头看了眼已闭的门扇,“别再扰爹爹了。”
虽是挽臂而行,梁颂年却是被动跟着的,就这样心思各异的走了半响。停步时,他才恍然竟到了小花园凉亭处。
“入夜了来此处,夫人是连屋都不让我进了么。”
林知瑶并不理会这玩笑话。
梁颂年见她要坐下,摇头轻叹,随即脱了外衫垫在了冰凉的石凳上。
林知瑶顿了下,没拿此事做文章,直问了心中所疑,“你之前提过去守城军跟随行,当真不知户部巡查的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