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青松(54)
梁颂年抬头等他的下文。
钟路默了默,才面露难色道:“有一个服毒时被拦下,但咬舌了,现下虽是救了一条命回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这样的结果,梁颂年并无意外,只点点头又问道:“火势这么大,可有烧到其他地方?有无人员伤亡?还有……陈县令那边怎么说?”
“回大人,火灭的及时,不曾殃及无辜,只是我司叛逆者死前仍全力纵火焚烧,阁楼书籍尽毁,并无完稿。”
钟路说完这些,皱了皱眉方道:“陈县令那边始终府门紧闭,对此不闻不问。”
“罪人陈育德求见特使大人!”
门外忽然高喊一声,梁颂年朝钟路一哂,“正说着,他到自己来了。”
来者也不顾银花阻拦,说完便直冲进门,跪地叩头,嘴里又喊道:“千错万错,皆在罪臣一人,自无可辩驳,今投案认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望特使大人明察秋毫,砍头也好、凌迟也罢,只罚我一人,放过我家妻儿老少。”
钟路对此番话愕然之时,梁颂年却只是轻蔑一笑。
“话说至此,你也知道自身所犯诛族之罪,于我认罪何用?又叫我如何包庇你才好?”
梁颂年言语冰冷,毫不容情。
陈育德竟有那么一瞬间,希望他还是永远沉睡下去的好,念头闪过,他先惊的自己一身冷汗。
再密不透风的腌臜事,也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何况局势已定,无论他倒向那一方,都是罪不容诛的孽债。
如今不过是因为阁楼焚毁,证据全无,他尚且抱有了一丝希望,试图为家人开脱而已。
陈育德咬紧牙关,又猛一叩首道:“承阳乃南北交通要地,除日常货物流通外,还常年以官府名义的钱币真假混用。罪臣助纣为虐无话可说,可罪臣本性是胆小怯懦之人,多年来将这些拿不上台面的暗账一一记录在册。如今,阁楼毁于大火,实证无处再寻,唯余罪臣这一人证,罪臣愿随特使上京庭审,指证同流合污之户部、刑部等人!”
字字铿锵,尤其是听到陈育德如此露骨的说出朝廷要部之时,更是不无心惊肉跳。
钟路猛的吐出一口气,指着还趴在地上的陈育德,不可置信道:“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育德坚定道:“罪臣知罪,亦知悔之晚矣,若大人肯放过我陈府其他人,我愿指证,更万死不辞!”
言下之意,若不应允,此案便是空口无凭,物证人证皆无。
至此,钟路乱麻一般的思绪,终于散落开来。他想通了巡查队伍为何停留承阳,也想通了周辰为什么死前仍不放弃纵火,还有一路上的种种细节……
相较于钟路的豁然开窍,心中早已有数的夫妻二人则是表情冷漠,无动于衷。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陈育德不得不抬起头来看是何情况的时候,梁颂年突然嗤笑一声。
“是啊,物证人证都在才好。”
还没等陈育德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梁颂年又居高临下的接着道:
“物证已由刘都督和林中丞送往京都,陈县令这人证,只能随我等一道回了。”
第29章 朝会
◎众臣不再言语,将决策权归还皇帝。◎
至八月初,灾情稳定,无疫病出。
承阳这个被围成铁桶般的封锁之地,终解封放行,以梁颂年为首的赈灾队伍与户部诸大人共同返程。
启程间隙,户部几名主事之间不免低语议论,无非是林知瑾先行返京之事、再者是羁押陈育德之事。
承阳被封,他们与县民一样,对外消息一概不知,对内仅闻阁楼失火,其他皆听吩咐行事,无处可问,只得种种猜测。
而另一头的皇城大殿上,却因承阳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过于炸裂,导致众朝臣亦议论纷纷,惶恐不安。
奉元帝一气之下拍案而起,“这是朕的殿上,不是菜市口,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
天子一怒,立竿见影,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奉元帝落回龙椅,将手中一直紧握的折子递给身旁的常侍道:“曹征,你给他们读读这折子上的内容。”
这位现任内侍总管,当之无愧的殿前红人,当然能分辨出皇帝此时并不是真气,而是要引出这奏折上的大事。
他自是顺着做戏道:“臣遵旨。”
曹征惶恐上前,拿起奏折站在殿前于众臣眼光下展开,继而清了清嗓子,高声诵道:“御史台御史中丞臣林知瑾伏首谨拜于皇帝陛下。
臣本年初奉命带户部巡查各地账目,主为核实年终结余帐数属实否,行至杭江、武沙、南贵、川成等地屡受阻碍,或以含糊其辞,或以虚与委蛇,均有拖延。细查方知,假-币泛滥,官府以增税补漏。以上,乃各地在职要员所为也。今上奏陛下整顿官场不正之风,此为其一。
然,陛下委臣以重任,当殚思极虑,以尽为臣之本。而臣文弱一身,路途耽搁,实乃臣之罪也。只经此一事,竟探知承阳要塞地,假-币源头也。其中涉及朝内重部要职要员,兹事体大。今将物证呈于陛下明鉴此事,亦请求陛下降臣失职之罪,此为其二。
奏请此二项,皆出于臣肺腑之言,绝无偏袒隐瞒。愿陛下就假-币事,立案清查,令奸佞巨蠹得以伏法。臣林知瑾再拜稽首。”
台下众臣随着曹常侍捏着嗓子似的声调,逐渐瞪大眼睛。
他们多多少少听到了林知瑾已返京的风声,却没想到其带回来这么炸裂的消息,更没想到当事人今日称病告假,也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