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在逃小妾(102)
魁梧男子拒不搭腔,即便命脉受制,闭了眼,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
忽而,小巷檐下的灯笼逐次燃起,似是一簇红黄火苗,将黑幕烫了个洞。光亮再现,男子才清晰瞧见不远处抱臂而立的华服公子——
糟了,是卫小侯爷。
卫辞气定神闲地踱步至男子身前,笑了笑,笃定道:“你认得本侯。”
“不认识。”男子垂眼,避开探究目光。
扮作宋吟的小小少年方满十三岁,终究身量不高,由石竹顶上。仰起稚气未脱的脸,邀功地看向卫辞:“师兄,如何如何?”
“你做的很棒。”卫辞淡淡夸了句,命人将少年带走,抬眸看向高台,“出来吧,十六殿下。”
随着一声轻笑,赵桢奚从木阶行下,眉眼温和。
目光扫过卫辞衣袍上的白鹤,见羽翅缀了金珠,如此挨得近了,竟有光晕流转,端的是巧妙,想来也是宋吟为他置办的。
赵桢奚笑意微敛:“放了他。”
“好。”卫辞爽快应了,石竹见状松开魁梧男子,默契退至暗处,将空间留与二位贵人。
卫辞勾唇:“原来是你做的局,难怪连郑都尉都查不出什么。”
若非宋吟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慕雪柔,怕是几月、几年,他都不知她尚在人世。
思及此,眸中光亮渐暗,质问赵桢奚:“她是我的妻子,你,凭什么。”
“妻子?”
赵桢奚不咸不淡道,“她知道吗。”
卫辞神情裂了一瞬,掩在宽大袖摆中的指节捏得“喀嚓”作响,他咬紧牙关,压制住熊熊怒火,故作平静地答:“那是我们夫妻间的事,并且,我的妻子从未信任过你,只是利用,仅此而已。”
被戳中痛处,赵桢奚面上的温和褪去,眸色冷然,露出原本的尖锐与锋芒。
太子赵桢容生性宽厚,七皇子赵桢仪则心思简单。倒是这十六皇子,分明聪慧过人,却鲜少露头,不是有意为之又是什么。
从前,十六既非要与太子对立,卫辞也并无所谓,却不代表他有眼无珠,连人也识不出。
他意味深长道:“殿下,你该回宫了。”
赵桢奚反应过来,京中闹起的烂摊子竟是卫辞的手笔,好一个运筹帷幄。
是,卫辞是来去自如的小侯爷,而自己身份纵然尊贵,却是以自由所换取的。
赵桢奚深深吁出一口浊气,愿赌服输,挥袖大步离开。约莫走出五步远,似是想起什么,回眸,对上眉目森然的卫辞,用一贯温和的语气道:“难不成,你以为她心里有你?”
说罢,噙着笑,隐入巷尾的黑暗中。
卫辞静立半晌,身姿一动不动,好似被人点了穴位一般。油灯在肩头洒下淡金色的暖融光影,饶是如此,浓稠夜雾攀附上深色衣袍,恍如明与暗在争夺。
他放任思绪乱成错综繁杂的线。
一会儿琢磨母亲说过的话,后知后觉地明白,宋吟当初在有意挑拨,倒是聪明。
又不可避免地忆起松县落水的事,原来,宋吟竟这么早便筹谋了离开。若自己不曾在漓县寻到人,是不是,她早逍遥快活去了。
很好。
疼她爱她,可结果,她自始至终都想要逃离。
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卫辞冷冷勾唇,眸色比月华还凉。他要亲自将宋吟抓回来,然后……然后……
暂且想不出该如何惩戒,卫辞终于挪步,唤来暗卫:“不必再盯着赵桢奚,从现在起,所有人都去查买卖户碟之人。”
“是——”
因着新奇的传单,与每日雷打不动聚在窗边探讨话本的学子,三味书肆名声大噪,在汴州之地彻底走红。
宋吟目前只写出两册,白日守在钱柜,难以静思,又不便让人知道著者是她自己,所以下文久久不见推进。她虽也喜欢点钱算账的感觉,但更想《女总督传》能够完整。
于是一拍脑袋,问云氏:“干娘,您想不想做掌柜的?”
云氏如今操持家事,以抵餐食和租金,沈珂则包揽了搬书墩地等活计,但终究是“小事”,面对在银钱上大包大揽的宋吟,常觉得局促。
她认认真真地合计过,同云氏解释道:“干爹在世的时候,教了您读书识字。家中的柴米油盐,也都是您精打细算,您心里头就有一杆秤,准得很呢。”
“我不行的。”寻常掌柜多是胡子花白的老者,云氏下意识拒绝,面露窘迫,“我只是一介村妇,哪里能做聪明人的事。”
“您是不愿,还是觉得自个儿不行。”
见宋吟神色正经,云氏沉思片刻,如实答道:“觉得自个儿不行。”
如若云氏不愿,宋吟便不强求,在汴州招位有经验的管事即可。如若是后者,那便简单许多。
“干娘,您儿子在学堂年年拿甲等,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生得聪颖。那能生出这么大一个聪颖儿子的人,难不成会是个笨的?”
宋吟嗔怪地白一眼,“要我说啊,女子是没机会去学,否则,谁做秀才还不一定呢。”
云氏被逗得眉开眼笑,伸指戳了戳她愈发白皙的额头,憧憬道:“川儿聪明伶俐,性情也和气,将来定能讨个好媳妇儿。”
她嘴角微抽,将话题强行拉回来:“我来教您算账如何,先学半月,您要是不喜欢,我再出去招人。”
话说到这份上,云氏很难不心动。转念一想,自己能吃得下冬日在冰凉江水里洗衣的苦,学算账,能难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