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大概处于失血过多的虚弱状态,也因此失去了部分行动能力。
刚迎上那双自高处盯着他的兽类竖瞳,江愉就看见那竖状的瞳孔一瞬间急剧收缩成一道细线。
江愉以前做过很多动物写生,如果忽略这只生物形态扭曲的部分,他其实觉得它在体貌上非常接近猫科。
只不过……是足足有七条尾巴的巨型猫科。
应该还不止,江愉看到它尾部有一处明显被截断的伤口,那里到现在还看起来血肉模糊。
注意到江愉在看它的尾巴,这只庞大怪物从喉咙里发出更加沉闷的威胁声,身体脱力让它在这时无法弓起脊背,只能低伏着,用血迹斑斑的尾巴围着自己身体。
像只本能表现出自我保护姿态的幼兽。
江愉本来全是构图的头脑因此卡住,在这个正常人会拔腿就跑的高危场面里,他不知为何忽然有种自己在当恶人的感觉。
迟疑了一会儿,江愉最后还是顺从内心,他先缓慢眨下眼,随即偏移目光,和那双竖瞳的视线错开。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以前做动物写生的时候顺带了解过许多生物的习性。
在人类以外的生物之间,对视往往是带有敌意的行为。
而眨眼是猫的一种示好动作。
虽然理论上只对家猫有用,流浪猫都不一定会搭理,更别说他眼前这只或许只是伪装成类似大猫模样的妖异了。
江愉只是想尝试说明自己没有恶意。
在接下来的十几秒,空气仿佛陷入胶着凝固的寂静。
血液持续流失,但这只九尾猫最终只是选择继续用受伤的尾巴围着自己,因为它完全正确地理解了江愉的行为。
它从个别亲近人类的“同类”身上看见过这个的肢体语言。
小小的同类对抚摸它的人轻缓眨眼,注意到它这个动作的人类有时会给出相同回应。
九尾猫一开始并不明白这个动作所表达的意思,后来才在多次观察中听见一些人类说出一个相同的词语。
「喜欢」
它从而把两者联系起来。
注视着轻轻眨眼,等于喜欢。
同样也不理解“喜欢”这个词语的实际含义,它只是本能感觉到那是种温暖陌生的事物。
和被关在人造牢笼里的冰冷不同,和被重复砍断尾巴时的疼痛也不一样。
是它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从它诞生起懵懂地认识世界以来,没有人愿意给它。
在对世界产生好奇之前,它最先被教会了痛苦。
于是当观察到那个令它渴望的事物的时候,从人造牢笼里逃出来的九尾猫第一次放弃了藏匿。
它将自己的体型变成像同类们一样小巧,跳上房屋的墙头或者路灯上,透过窗户远远观察一些家养猫的生活。
同样是四面围着墙的房间,和牢笼构造相似,但感觉却完全不同。
在屋子里,小小的同类没有被人类砍断尾巴,反而他们互相给予了什么。
是什么呢?
九尾猫目不转睛观察了很长时间,即使身上伤口逐渐恶化也没离开。
但因为自己没有得到过,它最后也无法将之描述。
这只九尾猫只知道,和它一样生活在屋子外边的同类,好像被叫做流浪猫,它们没有家长。
而生活在屋子里的同类是有家长的。
只有后者才能得到关心照顾,会被作为家长的人类温柔对待。
等到一天下了场雨,这只九尾猫在地上的一滩小水洼旁边对着自己的倒影,尝试着轻轻眨了下眼。
“喵呜。”
它模仿出同类的叫声。
把这滩小水洼当作一面镜子,九尾猫把自己的行为体态都调整得和同类们更加相似。
它知道有些流浪猫在经历等待后也可能遇见自己的家长,所以它想在遇见它的家长之前,让自己变成更让家长“喜欢”的样子。
它可以表现得和小小的同类们一样,它可以长得很小,它可以只有一条尾巴。
然而在终于遇见眼前的黑发青年的时候,它却恰好没有余力维持自己的伪装。
无法伪装变小,这只九尾猫注视着江愉,发出和可怖外形完全不符的低呜叫声。
“喵呜。”
江愉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等他忍不住向声源投去目光的时候,又听见比刚才更……更夹的叫声。
“喵呜~”
这下江愉没法当成是他听错,但看着这只异常生物庞大可怕的躯体,他一时难免有点怀疑世界。
这可比狮子喵喵叫离谱多了。
又想想这个世界本来就到处不科学,算了。
原本乖乖待在江愉肩上的兔子玩偶在这时飘了过去,用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九尾猫看:“嘻~你在装乖吗?”
作为江愉的异能造物,兔子玩偶有和江愉一样的气息,因此当它靠近时,九尾猫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这也是这只九尾猫从它认为的同类身上学的,当家长靠近的时候,它们可以用咕噜声表达自己的高兴。
感觉到对方的亲近,兔子玩偶反而就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跟它相处了,刚还咧开露出恶意笑容的嘴合起,逃跑似地迅速退回到江愉身边。
江愉也算是看明白了,兔子玩偶的性格多少有点高攻低防。
江愉拎着兔子玩偶的后颈,向那只刚才对他发出低呜声的异常生物走近。
越是走近,江愉听见对方的咕噜声变得更大,当他站定在对方面前,他看到这只生物沾着血污的尾巴尖轻轻勾动。
即使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周围的伤口产生疼痛,这只九尾猫依然本能地将尾巴尖一勾一放,这是它面对家长时的喜悦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