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阳春(4)
“别急,别急,慢慢说,想不起来也没事儿。你受了很重的伤。”
江行上前探了探脉,比刚才有活力多了。他坐在严赤云的旁边,静静看着严赤云。
楚仁这才发现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子生的是真的好看,五官精致秀气,皮肤白得不象话,又因为受了伤,浑身透着一股子虚弱的劲儿,让人看着就觉得我见犹怜。
“谢谢……谢谢你们救我。”严赤云掩面咳嗽几声,面色顿时更显苍白。杏娘子心疼孩子,摸了摸他的手以示安慰。
“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好像有个人冲上来,挖了我的灵核……咳咳,剩下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碍。”江行缓缓开口道,“公子不妨先住下几日,兴许几日后便想起来了。你受此罹难,修道怕是不成了,安心养伤便是了。”
“桃林医馆有很多你这样的孩子,这几日先同这个哥哥住,如何?”江行抬袖示意楚仁上前,又转头询问严赤云的意见。
严赤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叨扰各位了……我想起我是从哪来的,一定回去,此后不忘诸位的恩情。”
“嗯。”江行淡淡应了一声,放下了手腕。与此同时楚仁看到严赤云颈侧多了一抹桃花的痕迹,浅薄得稍纵即逝,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好孩子,来吃点东西吧,粥都要凉了……来来来,别客气嘛。”
见严赤云醒来,江行便带着楚仁离开了。等走出房门,江行才轻叹一口气。
“这个人我好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
“严赤云吗?”楚仁问,“他年纪似乎不大,师父是曾经给他看过病吗?”
“应该不是。”江行迟疑片刻才说,“和他认识……估计是帝君平定三界叛乱以前的事了。一个初出茅庐的稚子,还不至于能破这封山印。”
江行微微蹙眉,揉着眉心,拍了拍楚仁的肩膀。
“你可以多留意留意他,这个人或许是桃花村的一个劫,不过劫也未必是坏事……而且你收拾收拾行李,明天我们可能要出远门。”
·
楚仁第二天才知道为什么师父说可能要出趟远门。第二天宋樊喆来了信,信上说首辅的外孙姚延宜病重,请江行过去看病。
师父可以短期地预知未来,这个楚仁早就知道。可师父很少提前说出来,就像昨天就知道宋樊喆会来信,还是选择今天出发一样。
首辅名叫季如故,亦是宋樊喆的老师,对宋樊喆有知遇之恩,宋樊喆一直想要报答老师,但苦于没有门路。
同时季如故还算是桃林医馆最大赞助商——每年都会从自己账上划银子来帮忙赡养桃林医馆这些孩子。季如故这么做不无原因,而且姚延宜也并不是外人。
姚延宜先前在桃林医馆借助过一小段时间。
彼时季如故还在江南一块做行政长官,姚延宜的父母在宫里为官,姚延宜年纪小,嚷嚷着要和祖父去江南,季如故便将姚延宜带在了身边。
季如故的发妻走得早,此后也没有续弦,始终守着当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只有季诗雨一个女儿,自然宝贝的紧。这个外孙他也是当金疙瘩疼,几乎是有求必应。
就在季如故要当上首辅的前夕,有人污蔑姚氏一族包藏祸心,相关的三十七人满门抄斩,季氏也是个烈女子,姚延宜的父亲姚洪泽被斩首后自己吊死在屋内以示冤屈。
季如故忙冒着杀头的风险将姚延宜藏了起来,告诉皇宫那边的人孩子走丢了,姚延宜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不久姚氏就被平反,皇帝似乎是为了表达“歉意”,或者单纯觉得“时候到了”,追悼了姚氏一家,顺便把季如故抬成了首辅。
季如故本来想辞官不受,不过帝王决定的事哪是他能改变的?宣正帝不过是用姚氏的命给所有想向上爬的人一个提醒——
通往权利的路上是沾着血的,蝼蚁就是蝼蚁,不要妄想与皇家为敌。
姚家三十七口人死的太轻易。
彼时季如故看着姚延宜那双懵懂的眼睛,他的外孙还这样年轻,他没有办法逃避。他需要权利和钱财才能带着稚子在这偌大的皇宫里生活在权利的生死决斗中幸存。
自古君臣以来,唯有“功高震主”四字,最伤人心。
姚家背后是太学,姚延宜的爷爷是文臣之首,哪怕姚洪泽已经足够小心,足够收敛,甚至一度辞官——可还是抵不过皇帝日复一日地疑心。
唯有威胁权利的人葬身黄土,帝王家夜里睡得才安心。
这是季如故早就明白的事实,是他太过贪心,他本不该去争首辅之位,这是宣正帝给他的警醒。
“要给季爷爷带点膏药吗?”楚仁开口问道。
“嗯,带一点吧,也给延宜带点儿桃酥。”江行淡淡道,“收拾好了就启程吧,连赶带追也要一天半,我们耽搁不起。”
当天下午江行就带着楚仁上路了,两人先是累得半死翻出了桃花山,然后花银子租了两匹马赶路。
凭楚仁的推断,江行应该对占卜也懂得很多,可江行很少去占卜。可准备上马时江行却不知从哪摸出一片龟甲,简单算了下吉凶。
“师父……这个结果……”
楚仁在师父的古书中看见过那个图案,意思是“大凶”。
江行倒是毫不在意地伸手轻弹龟甲,一道灵力之下龟甲上的图案悄然变化,竟是变成了“吉”。
楚仁目瞪口呆,江行倒是面不改色,瞥了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小徒弟一眼,侧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