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往事(168)
当然也包括了某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但愿那声音能震碎他的心。
不过很可惜,他的妻子最终决定遵守帕拉丁的美德,不想让夫妻间的小小情趣打扰到别人安眠。
第二天清晨,希瑟一如既往地早起锻炼。由于他们总是依偎在一起睡觉,虽然她的动作依旧轻缓,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会弄醒他。
好在瑟洛里恩也习惯了在希瑟起床时半醒过来,等她离开后再睡回去。他意识朦胧地翻了个身,感受着她留在床单上的温度,慢慢陷入了梦乡。
梦中,他回到了与希瑟举办婚礼的那一天,雀斑脸抹在他耳后的香膏气味仍令他记忆犹新——玫瑰、肉桂,外加一点点麝香,古老的炼金术师们相信这些香气具有催发情欲的力量。希瑟也如他记忆中那般身着银色铠甲,金腰带上佩有长剑。
甚至连她看向他的神情也和那天一模一样,温和、礼貌,带着点疏离。
“这柄神圣的宝剑将见证你们的誓言。”格雷厄姆·德尔·安吉利科为他们主持了婚礼,当时的他依然是北境主教,“天父啊,世间万物的缔造者,我们谦卑地请求您保佑这场结盟,愿您的仆人一生追寻良善的美德,愿他们永远捍卫公平与正义,愿他们的结合将持续至永恒。”
但和记忆中不同的是,主教本应该先询问他,而梦中他却先询问了希瑟。
“希瑟·凯洛,你是否愿意让这位高贵的男士成为你的丈夫,并在天父和所有见证者的面前宣誓,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顺境还是逆境,你都将是他忠诚的依靠,他最坚实的保护者,并时刻准备为了捍卫他的名誉而战?”
他看见希瑟的嘴唇嚅动——她当然会说“是的,我发誓”。不仅如此,她日后还会为了这句承诺不远千里赶到萨迦里人的部落,杀死伊瓦尔王和他的歃血兄弟,还有那个伤害了他和杰罗德的萨迦里刺客。
可是在梦境中,她却说:“不,我不愿意。”
瑟洛里恩一时愣住了,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反悔。下一秒,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破门而入,骑着马来到他们跟前。骑士掀起头盔上的面甲,露出了一双陌生的青色眼睛。
他看着那名骑士向希瑟伸出手:“跟我走,希。”
“不!你不能走!”他惊慌失措地抓住她的手臂,“你发过誓的!你会是我最忠诚的依靠,最坚实的保护者,会为了捍卫我的名誉而战……”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你还说……虽然你不相信天父,但承诺就是承诺……”
她冷漠的目光令他颤抖:“我没有说过这些话,殿下,您刚才应该听到了,我说的是'我不愿意'。”
“在你还没有得到法比亚这个姓氏的时候,我和希就已经是亲密无间的存在了。我们日夜相伴,分享彼此的理想。”骑士说道,“她还为我画了肖像,你也看到过。”
“你不能走……”他感到孤独又无助,不由得小声抽泣起来,“你说过会了结这件事,会让我没有任何顾虑地回到北境,你说过的……你还说我是你唯一的爱,心里除了我没有别人的位置……”
“那是因为我没有出现。”骑士告诉他,“现在我回来了,你也应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他话音刚落,希瑟便甩开了他的手,坐上骑士的战马扬长而去,参加婚礼的宾客们都像燃烧的蜡烛一样融化,徒留他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城堡大厅里。
“不,希瑟……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跪坐在地上,将脸埋进掌心,忍不住失声痛哭,“你明明说过的,承诺就是承诺……希瑟……希瑟……”
直到他从梦中惊醒,喉咙里依然回荡着希瑟的名字——事实上,他可能就是被自己的梦呓吵醒的。
瑟洛里恩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噩梦的重量仍残留在他体内,让他的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原本温热的枕头很快也变得冰凉而潮湿,令他感到不适。好一会儿过去,瑟洛里恩才勉强缓过神,撑着疲惫的身躯从床上起来。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却发现脸上的泪水已经风干了。
真是一场烂透了的梦……哪怕在噩梦之中也是最糟糕的那一档。
更糟糕的是,等他起床之后,才发现距离希瑟离开只过了不到一刻钟——真好,短短十五分钟的回笼觉就毁掉了他一天的好心情。这或许是神明对于他近段时间怠惰习武的惩罚,早知如此,他就应该跟着希瑟一起去晨间锻炼。
走出卧室后,拂面而过的清风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点,也让他不禁思考起了这个噩梦背后的深意。
难道是因为他不相信希瑟的话吗?
不,认为希瑟会婚内出轨无疑是对他妻子人格最大的侮辱。
然而,尽管梦中发生的事情大多都荒谬又可笑,但它依然没有违背现实中的一项铁则:希瑟·凯洛从不背弃自己的承诺。
在梦中的婚礼上,他不断重复着希瑟的承诺,而希瑟也不曾违背自己的承诺——因为她根本没有给过他承诺。
也许这就是问题所在……在内心深处,他害怕希瑟选择他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承诺过他。
老实说,在实际见到塞德里茨·欧根之前,他一直暗中祈祷对方是个空有一副漂亮皮囊,内在庸俗又无能的二世祖,就像阿利斯特那样。
但事实是,塞德里茨不仅是一名宛如古帝国时期的雕塑那般具有古典美的英俊男子,且举止翩翩有礼,谈吐文雅。按照黎塞留之前的说法,他似乎还作为自由骑士在外游历了一段时间,足见他的品行并无问题,可能还远远超过这世间的大多数人。若非负有四年前主动解除婚约的原罪,他几乎是无可挑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