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往事(57)
他的妻子笑了笑:“无妨,那位老板看起来很知趣,不会过来打搅我们的。”
香煎沙丁鱼和几根烤肠实在没法填饱肚子,瑟洛里恩只好又点了一份南瓜蟹肉派。在等待餐点送达的过程中,他一直在围观旁边那桌的客人玩九子棋。
摸清了棋局的规则后,瑟洛里恩提议道:“我能加入你们吗?”
“可以是可以。”对方说,“不过玩棋是要赌钱的。”
“好啊。”
于是他赢走了所有人的钱,光荣凯旋。
“真是一群说话算话的好人。”瑟洛里恩给了送餐的酒馆侍女两枚铜币当小费,“我觉得这个比扔骰子什么的有意思。”
希瑟微微点头:“你选择先手白棋,然后开局下左右对角的思路很好。”
“我就知道你看出来了。”瑟洛里恩在心里偷偷把这当作他们之间的心有灵犀,“不过嘛,跑赢几匹驽马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那些说话算话的好人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盯着他,但瑟洛里恩并不放在心上。唯一可惜的是,他本想当着他们的面,用从他们那里赢来的钱付账,好让他们懂得远离赌博的道理,但他下棋的时候,希瑟已经把钱付完了。
午餐结束后,他们顺路前往集市。虽然正处淡季,但集市里依然人来人往,极为热闹。为了招揽生意,南斯特的商贩会把遮雨棚染成亮眼的颜色,一眼望去皆是五彩斑斓、大小不一的彩色帆布,蓝若海水,红似晚霞,绿色犹如茵茵草地,像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孩子在旧衣服上缝制的补丁。
空气中弥漫着海鱼的咸腥味,不过除了鱼,这里还卖蛤蜊、螃蟹和海草,还有一些瑟洛里恩从未见过的奇异水果。有些小摊旁边挂着用晾干的各种贝壳串成的手工艺品,风一吹动便叮咚作响。
然而,瑟洛里恩最后还是在一个僻静的摊位前停了下来。商贩是一个口音古怪的外国人,小摊上点燃了熏香,银色的香炉里散发出幽静的香味。地上铺着一层红绸布,上面放着的大多是发梳、饰品、梳妆盒一类的精致玩意。
“噢,有眼光的客人,这些都是从亚宁来的稀罕货。”商人十分热情,不停用手朝他们比划,“这里有亚宁最好的工匠打造的金银首饰,绸缎折成的精美绢花,还有用珍珠贝母妆点的梳妆盒,送给年轻姑娘作礼物可谓是再好不过了。二位如果想多买一点送给心爱之人,我可以折点价,权当是交个朋友。”
对方显然把希瑟误当成了男人,不过希瑟并未生气,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看向他:“有什么想买的吗?”
“这把玳瑁发梳多少钱?”瑟洛里恩问道。
商贩报了个价钱,而先前下九子棋赢来的钱刚好足以付账。瑟洛里恩从商贩手里接过发梳,转手插在了希瑟的鬓发上——为了出行方便,她将浓密的枣红色长发编成了麻花辫,发梳上的碧玺宝石恰好与她的眸色相同。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有机会说出那句筹谋已久的话:“很漂亮,宝石的颜色很衬你的眼睛。”
希瑟张了张嘴,但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任由红晕攀上脸颊。
“这位客人……”亚宁商贩小声提醒道,“这是送给姑娘家的。”
“这就对了。”瑟洛里恩语气轻快地回答,“因为她是我的妻子。”
闻言,对方明显呆住了:“您的妻子……真高呀。”
他耸了耸肩:“你应该学会入乡随俗,亚宁人。北境人喜欢高大的女人,因为他们的传统是家族里无论男女都要拿起武器战斗。”
离开摊位后,希瑟脸上红晕未消,低声道:“谢谢……”
“我们之间有必要那么客气吗?”瑟洛里恩打趣道,“不过,刚才的那个商贩总是会让我想起胡尼,黝黑的皮肤、深邃的眼窝、高到有点弯曲的鼻梁……当然了,最重要的是那种说话时手舞足蹈的样子。”
“胡尼确实有一部分亚宁血统,他的父亲是亚宁人,母亲是费昆达斯人,出生地也是亚宁。”希瑟说,“他早年是冈萨加银行的雇员,负责记录账目、计算利息之类的工作,两年后转职当了商船上的翻译员,接着就被海盗掳走了。”
“原来是这……啊?”
“他所在的商船遭到了海盗的攻击。”她解释道,“船上的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因为海盗需要有人代写勒索信。大约半年后,那艘船上的海盗意图劫掠南斯特,当时斯滕·奥尔森男爵收到了马尔尚家族的求救信,亲自带兵支援,击退了强盗,胡尼也趁机逃走……虽然很快又被卫兵逮捕了,好在南斯特有商人认识他,为他作担保,才得以逃过绞刑架。”
喔噢,真是跌宕起伏的一生啊……瑟洛里恩好像有点理解为何对方看起来总是那么神经质了。
“所以他之后就来了埃达城吗?”
“不,他最早先是当了辛德雷——斯滕的儿子,如果你还记得这个名字的话。胡尼成为了他的抄写员。”
“抄写员?那位辛德雷·奥尔森不识字吗?”
“是的……我想这也是斯滕时常为他感到头疼的原因。”
虽然贵族不识字的情况不算罕见,但考虑到贵族的成长环境让他们轻易就能得到良好的教育,不识字大概只能用懒或者笨(又或者两者皆有)来解释了。
“所以……为什么胡尼最后成了你的书记官?”
“这个的理由也很有戏剧性。”希瑟说,“辛德雷是那种——咳,很常见的贵族子弟,在私生活方面非常放荡。有一次,他和那群狐朋狗友们打赌,赌约是他能不能在五天内拿下哈瓦尔德的女儿蒂里尔……哈瓦尔德是戴尔镇的铁匠,在毒龙劫时期参过军,是斯滕的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