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往事(99)
“我们从贝丽特小姐那里了解了不少关于您的事情,知道您为人和善,乐于助人,受到村里所有人的爱戴。”希瑟指出,“但恕我直言,赫尔格大人,管理者有时也需要建立一些威严,尤其您还如此年轻,大家可能不太会把您的一些要求放在心上。”
听到她的话,赫尔格大人似乎有所动容,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问题,薄暮湾很少发生恶性事件,不过……”说着,他掏出了最常用的那块蓝钟花手帕,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你们刚从边境驻军那边回来,应该也听说了这个消息,萨迦里人这次不仅绕过了边墙,甚至已经深入北境腹地……”
“是的,我们听说了。”希瑟说,“据说凯洛公爵正在亲自调查此事。”
“希望公爵大人能够早日解决这群该死的蛮族。”赫尔格大人说,“得知这个消息后,我曾在村子里宣布了宵禁制度,可是无人理会。”
“现在天气那么冷,大家应该也不太乐意出门了吧?”瑟里问道。
“大部分人确实是这样,但白昼结束后,不少老酒鬼还是会赖在酒馆里喝到通宵,而老板也并非真心驱赶他们……话虽如此,如果他们能一直待在酒馆里也就罢了,然而糟糕的是,这群醉鬼有时会在夜里突然跑出来撒酒疯,吵得其他人都睡不着觉。”
“是这样的。”我附议道,“如果没人出来阻止,他们能在雪地里唱一整宿的歌。”
“直到毛人雪怪出现后,他们才终于消停下来。”赫尔格大人满脸无奈,“虽然这么说可能会引发歧义,但这或许也是一种福祸相依……诚然,我也为梅特和乌尔里克的遭遇感到心痛,可无论是被毛人雪怪杀死,还是被萨迦里人杀死,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听贝丽特说,您亲眼看到了那对男女遇害的瞬间,是这样吗?”
“是的……”赫尔格大人紧紧攥着手帕,脸色惨淡,“直到现在,我依然忘不了那双像狼一样发光的眼睛和白毛上的斑斑血迹。”
瑟里挑起了眉毛:“您当时没想过叫人来帮忙吗?”
“说来惭愧,我当时晕倒了。”赫尔格大人又忍不住用手帕擦了擦额头,“因为在雪地里躺了一晚,后来我还感冒了。”
“但赫尔格大人当时还是很积极地参与了搜救。”我补充道,“事后也一直很关心梅特和乌尔里克家里的情况,经常上门关怀慰问,还和尤娜婶婶一起织毛衣,安抚她的情绪。”
“喔,贝丽特……”赫尔格大人的脸颊微红,“你都快夸得我不好意思了,其实我并没有帮多么大的忙,只是履行了身为执政官应有的义务。”
“关于那位约尔根大师,我们也有一些疑问。”希瑟说,“为何您会如此相信他呢?费昆达斯的国教有牧师,传统的纳维亚人则更信赖祭司,'灵媒'这个词相对要陌生得多,除非他展现了某种神迹,否则……”
“没错,正是神迹!”赫尔格大人说,“约尔根大师说他为了窥见命运的丝线,被三女神的纺锤刺瞎了眼睛——就像伟大的斯诺里一样!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他用那双盲眼看到了过去,得知我曾与乌尔里克有过一次对话。乌尔里克的父亲维德昆和梅特的父亲罗尔关系一直不好,所以他们虽然互相爱慕,但只能私下偷偷来往。有一次,他们晚上约会时碰巧被我撞见,乌尔里克央求我不要将此事告知他们的父母,我可怜这对年轻男女的窘境,便答应了他。”
“没想到约尔根大师居然能看得那么清楚。”瑟里发出感叹,他天真无邪的语气让我感到非常陌生。
“是啊,若是放在以前,我绝对不会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灵媒。但约尔根大师已经施展了他的力量,要是再对他抱有怀疑,那我未免也太过傲慢了。”
“而我也很理解您为什么会答应乌尔里克的请求。”瑟里微笑着继续道,“我想您当时一定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闻言,赫尔格大人的表情僵住了:“你刚刚说什么?”
“您的蓝钟花手帕。”他说,“虽然保养得很好,但上面的丝线已然褪色,说明您拥有它已经很久了。虽然褪色了,但从绣线的光泽来看,应该是贵价的上等货色,而贵族女性刚好又有把绣有家族纹章的手帕送给心仪之人的传统……由此可见,这条手帕应该是您的恋人送给您的。”
赫尔格大人的脸色霎时苍白起来:“我……”
“但我们也可以看到,您至今未婚——二十多岁作为执政官可能还很年轻,作为新郎却晚了一点,况且您早已心有所属,并非是在等待爱情。既然您时刻将手帕带在身边,并且时常拿出来使用,说明您虽然会借它睹物思人,但还没有到悲恸不已的地步,也就是说那位女士并没有死。到了这一步,答案也就很明显了——那位女士已经结婚了,只不过新郎并不是您。”
“别再说了……”
“事实上,对于那个蓝钟花纹样,我刚好有些了解。”希瑟接着丈夫的话继续道,“高地的林奈伯爵曾在北境内战时宣布效忠新的凯洛公爵,他的家族纹章便是蓝钟花。林奈伯爵在军队中认识了斯滕·奥尔森男爵,也因为如此,我碰巧听说过林奈伯爵的几位子女,而他只有一个女儿,名叫'卡拉'……我猜这应该是昵称?她必定还有一个更加正式的名字,卡洛塔、卡萝尔……”
塔楼里的气氛沉默得令人窒息,赫尔格大人的脸色像死人一样青白,而我从未感觉时间流逝得如此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