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天陪产计划(86)

就是现在了。

在送吴俪梅去医院的路上，顾云苏不无悲哀地想，她就说怎么可能一切都那么顺利呢！心里一直发虚，总觉得下一秒该出幺蛾子了，该出幺蛾子了，可到这时候都没有事，她也就一边提着气一边安慰自己：也许确实是变了，也许幸运女神终于开始眷顾到他们家了。

可结果就横出这么一个岔子。

徐文彬握着她的手，安慰她：“没事的，别紧张。”

顾云苏目光都开始呆滞了。

怎么可能不紧张？距离吴俪梅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她又是高龄产妇，本来就凶险，现在是险上加险！

不会吧不会吧。

她心里又想，总不会这么俗气，还要在生孩子的最后关头搞出什么波折来增加悬念、赚人眼泪吧！

这可是真实的生活，就别搞狗血电视剧那一套了吧！

怕救护车太慢，六个人分头打了三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顾云苏拿好证件和提前准备好的生产用品包，和徐文彬到的更晚一些，一进去就给罗菁菁打电话：“人呢？！”

“在三楼，说是羊水已经破了，要做手术了，你别着急，他们已经在准备了。”

顾云苏当然急死了，看电梯人多，干脆拉着徐文彬直接爬楼梯上去。

一上去就看见李健雄愁眉苦脸、满身焦虑地在楼道口踱步，罗菁菁跟她招手，往前迎了几步。

顾云苏也不想显得那么不争气，可一看见李健雄、看见大家那带着担心的脸，她就觉得完了，天要塌了。

无数个极坏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运转，顾云苏心里仿佛上了个定时器，滴答滴答，告诉她一切都要完了。

就是这时候，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即将失去的恐惧。

偏偏脑袋里有另一个声音冷嘲热讽她：“你不是想逃离她吗？不是想离开这个家吗？不是想彻底摆脱那些解不开的痛苦吗？马上就要如愿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不是的。

直到真正面临选择的时候——如果真的有选择权的话，你才知道什么对你是更重要的。

是很痛苦很厌烦没错，有时候会觉得委屈，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足够多可吴俪梅仍旧不满足，觉得明明自己才是被伤害的那一方可吴俪梅从不体贴她。

可仔细想想，吴俪梅省吃俭用一年都买不了一件新衣服，却在她生日时一口气买了三件连衣裙送她；吴俪梅知道她喜欢的歌手出了新唱片，会骑着自行车去离家半小时车程的唱片行，在 1 月的寒风里排队几十分钟帮她买 CD 回来；吴俪梅会在三伏天正午的烈日之下，骑车带她去市区另一头的少年宫上课，然后在外面徘徊三个小时，等着接她放学……

也许吴俪梅不是擅长做母亲的人，比起爱人，她更擅长接受爱，可她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气去爱女儿、照顾女儿了。

吴俪梅也是人生头一回，她自己的生活也有数不尽的烦恼和麻烦，她从不说工作上的事，可这世上哪有令人百分百快乐的职业呢？比起抱怨出来的，一定是掩藏掉的更多。

过往的种种，像幻灯片一样飞速地在脑海里闪过，顾云苏心想完了，这走马灯一样的回忆手法不正是即将悲剧前才会出现的吗？

眼泪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干脆利落地落下来。

吴俪梅躺在手术床上，很疲惫的样子，但还有意识。

一拨人呼啦一下子迎上去，吴俪梅却精准地拉住女儿的手。

“妈，没事的，你别紧张。”顾云苏声音都哽咽了，还得强颜欢笑，安慰吴俪梅。

吴俪梅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一直没说……”

她的声音太轻，以至于顾云苏要俯下身，才能听得真切。

“我没后悔过……做你妈妈。对不起……谢谢，妈妈爱你。”

吴俪梅好像怕自己的时间和精力都不够了似的，只捡关键词说，可顾云苏听懂了，并且好想放声大哭。

可是不行，她不能让吴俪梅沉浸在这种悲伤的气氛当中，她害怕吴俪梅说完自己想说的，就潇洒地离开。

她强忍着眼泪，故作嫌弃地皱皱眉头：“听不懂，等你出来再说。”

吴俪梅无奈地笑了，可那笑容也轻轻浅浅的，透着无力。

她被推进了手术室。

楼道里的人，陷入漫长的等待期。

顾云苏一直僵坐在靠椅上，也不哭了，脸上木木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徐文彬坐在她身边，不敢说话，只握着她的手，向她传递一些暖意。

罗菁菁总觉得是自己起哄让吴俪梅表演才造成的这一切，此时无颜面对好友，一个人躲在角落撞墙。

再远一点的地方，李言面无表情地倚着墙站着，但如果观察得足够仔细，你可以看到他反复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已经把下唇都咬红了。

李健雄干脆躲出去抽烟了。

顾云苏觉得好笑，明明不到一年前才仓促组成的家庭，彼此之间的牵绊竟然已经这么深了吗？

大家磕磕绊绊地往前走，有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完了，这家要散了，可大家居然坚持到了这里。光是个人的生活就已经疲惫不堪了，这几个“陌生人”还要生硬地加入到彼此的人生里，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配合的办法。

她曾经问自己，每个人都在为了这个家的安危妥协、背负着辛苦，可我们还在这样努力着，为什么呢？

她现在有点儿想法了。

大概是因为，比起失望的，希望的更多；比起厌恶的，喜欢的更多；比起牺牲妥协掉的，你所获得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