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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的意义(15)

这次纪翛然回复很快,他说他是调音师,在跟着一个小众乐队做全国巡演。

他的职业很新鲜,我说:第一次见做这个的。

纪翛然说:只是兼职。

我回:主业留子么?

纪翛然笑了:哈哈哈哈哈是的。

他又说,九月开学,跟着活动的乐队也快解散了,所以想给自己一个不留余地的夏天。

我的目光伫停在“不留余地的夏天”上面。

有人给自己一个不留余地的夏天;有人给自己一个狼狈不堪的夏天。我是后者。

我咀嚼着米饭,味觉在照烧鸡肉的齁咸里苏醒:现在巡回到深圳了?

对方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你首页ip。

他很像刚认识的许树洲,自带几份笨呼呼的puppy感:噢噢,我忘了。

我微微弯起嘴角:下一站是哪里。

纪翛然发了乐队的巡演海报给我。客观讲,乐队名字并不吉利,叫空想,巡演主题倒是不错,画面也做的有调性。“如露亦如电”,出自佛家语,红底金字的篆文标题充溢着禅性。我留意到他们的排期与地点,深圳之后就是上海。

我所在的城市。

我说:原来是我这里。

纪翛然说:是啊,你是上海人吗?

我说:不是,只是在这里工作。你呢,哪里人?

纪翛然回:北京。

我说:原来是京爷。

纪翛然立刻过敏般回道,别。

我从安徽一个边缘小城来到上海,而许树洲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与他初识时,我曾因地域参差产生过微妙的自卑。但这种落差很快消散,因为许树洲未尝表现出优越,而我也知悉自己终将留在这座城市。即便不同源,我们也不会有地理上的分离。同居某段时日,我们常贴在一起刷小红书上的犬舍主页,挑选血统纯正长相甜美的边牧幼犬,并信誓旦旦预言,婚后我们一定会一起养条狗,名字都想好了,叫丁小洲,随妈姓,随爹名。

我翻看着纪翛然首页,在他攒聚的光怪陆离的演出现场照里,我看到了一股清流——我幻想中的小狗,丁香色的边牧,吐着大舌头,眼神机敏,毛发也非常靓丽。

我问:这是你的狗吗?

纪翛然说:对,不过出国了都是爸妈在养。

我问:他叫什么?

纪翛然纠正我对狗狗性别的误判:她。

我改口:令爱叫什么?

纪翛然:哈哈,她叫纪小然。

然后,我撒了个谎:天啊,我也想养一只边牧,给她起名丁小敏。

我在骗人;但没有完全骗人。

我要把许树洲剔除出去,他亲手撕毁的蓝图会以新的脚本呈现,成为我在其他异性面前的印鉴。

许树洲,你也在做这些吗?

在某个女孩面前,你也会有一只名叫“许小洲”的梦之小狗吗?

按下发送键时,复仇的快意火花般升起来,还裹挟着一种自我颠覆后的急剧下坠。矛盾冲击着我,我想笑又想哭。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

出去浪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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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我背叛了许树洲吗,还是违背了自己的初心?

在过往认知里,我对“失恋”并无概念,但不代表我没有幻想过它发生,我在想,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要去健身,阅读,徒步,周游全国(还没足够的钱周游世界),再学一门外语,也许法语,也许意语,反正不会是结交新欢。然而恰恰相反,我被困在方寸工位间,和一个交友软件里认识的男孩儿见缝插针地聊天,并把他当做我忙里抽闲的消遣。

我承认,和纪翛然聊天,我能感觉到光亮与活力缓缓回流到我体内,但同样的,也有一些瞬间,我会不可抑制地黯淡。

我愈发厌恶许树洲,他已经不单单是个“前男友”,他成了一个框架,一柄标尺,我会不自觉地用他来丈量我所遇见的每个人。

纪翛然没什么问题。

我们在认识的第三天互通语音,纪翛然的声音像一泓见底的泉,满满干净透亮的少年气,外加京腔镶边,我笑得停不下来。

我靠在床头问他:“爱丁堡好玩吗?”

纪翛然说:“别来,会抑郁的。”

我说:“ 但你听起来很开心啊。”

纪翛然说:“那是因为我已经疯了。”

我笑出了声,回忆海报上演出时间:“你们是不是要来上海了?”

纪翛然说:“对,明天就飞。”

我的笑倏然敛住,非常讨厌,就是这种时刻,“许树洲”诅咒乍现,它能在一瞬间掐死我的所有开心。

生平第一次坐飞机还是跟许树洲一起。从小到大都在观山的我,对海向往已久。我们一拍即合将青岛列入旅游计划表。

从虹桥站坐高铁过去要六个多小时,但飞行的话只要一个半钟头,许树洲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路上,建议买机票,又说:这么久,要把我们敏敏屁股坐扁咯。

我在微信里回给他一个敲你脑袋的小熊表情:我最近每天都在练臀桥好吗?

许树洲没有立即回复,五分钟后,他发来一张截图。

他已经为我们订好了机票,丁敏一与许树洲的座位靠在一起。

我坦白:我还没坐过飞机呢。

许树洲似乎预见到了:所以把靠窗的位置给了你。

登机时间是六点多,上升时我很紧张,耳朵发堵,我像个慌张的小孩那样死抓住许树洲的手,内心开水壶尖叫,直至飞机平稳下来,再看窗外,那是从所未见的奇景,落日浓缩在悬窗里,与地表形成明与暗的分界,像一粒美丽的胶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