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分开的意义(23)

我说:好后悔,早知道一失恋就该做这些的。

高歌像个心理医生,又像个看透世事的老者:信我,你那会儿根本没心思做这些,你失恋后的反应其实都是正常的,阶段性的。允许自己下沉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她又说:敏一,你真的很牛逼。你一直在自救,不管是做一些你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的事,还是像现在这样,去做一些你认为有意义的,增强能量的事。凡事都发生在它该发生的节点,没有对错。

最后她送我一句话,是她当初留学时心理状态不佳做咨询时老师送她的话:要永远相信时间的力量。

我正在被时间抚平,在失恋的第三个月,秋意开始将上海这座城市染黄,我的痛苦也在淡化,变得不清晰,不真切,连带许树洲这个人都蒙上一页朦胧的硫酸纸,好的坏的,离开的留下的,我的记忆不再被篡改,也不再被强化,而是变得遥远。

我依然没有戒掉看许树洲社交软件的习惯,但比起刻意关注,这更像是一种无聊之下的随机行为,且次数骤降,第一个月,每天十几次,第二个月,每天几次,如今三个月了,我一礼拜才想起看他。

就像梦见他的频率。我也几乎不会再梦到他。

遗憾吗?

有一点。

后悔吗?

不后悔。

最厚重的负面情绪已消失殆尽,波澜起伏的水面渐渐变平,我的期待也从“他还会回来找我吗”变成“无所谓他是否回来”。

而也是这个时间,临近十月,我的朋友圈收到一个久违的点赞。

——源自许树洲,点赞的是我七月下旬去新疆的那组图。

打水漂似的,有细小的涟漪开始在我心头激荡,我盯着那条提醒,半晌没动作,旋即的,有股子被我弃置许久的情绪遣返了,那就是恶心。

恶心。

我至死都无法相信,我会对一个曾经深爱的,眷恋的人产生倒胃口的情绪。

换作两个月前,我或许会因为这个点赞感动到涕泪满襟:他在乎我,他还在偷偷看我,他还希望与我重归旧好。

甚至会屁颠颠联系他:你最近好吗?我好想你。

但现在,我感到恶心。

他从一个不可或缺的人,变成一个自私可恶的闯入者。在企图击垮我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秩序与领地。

他在破坏我的安宁,不安好心。

强烈的应激几乎让我胸闷,我打开苹果手表里的正念,运用前阵子学到的腹式呼吸法,开始对这种感受进行熟练的处理。

循环往复几次,直至我的心率回归到正常水平,反胃的感觉也得到压制。

——你还对他有情绪,这不是真正的放下。

——我已经不害怕了,因为总有一天会真正放下。

我的心在跟自己对话。

我从来不是废墟,而是刚经历过冬天。

我无需向他展示我今后的一切,为争输赢;因为我已然接受和他分离,我已经停止我的依赖和不甘心,我不再祈盼完整准确的答案和原因。

但,倘若放任他存在于我的好友列表,我就会像现在这样,冷不丁地被动忍受一次接一次的创伤提醒。

于是,在这个不算短的国庆假期,我将身边关于许树洲的东西全部清理干净,他送我的礼物,我们的合影,最后一个就是他的微信好友,我曾最不舍的长达几十个G的聊天记录,那是我们五年感情最直观也最绵长的载体。

我回味了一晚上,已不再身临其境。许树洲,包括环绕他的所有情绪、事物,不再是童话故事,也不再是纪实文学,它们成为我随手回翻的篇章,我终于也明白那句“当记忆泛黄”。

同意删除的一瞬,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对自己说:

恭喜你,丁敏一。

第18章 18.

分手的第五个月,我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说是记日记也不尽然,更趋近于每天的“done list”连载,全是零碎的、琐屑的由我单独完成的积极事件,它们在我笔下持续串联,也让我逐渐拿回了对生活的掌控权。我的世界重新周转,围绕我发生。我搬去了新的出租房,对着宜家的图纸组装好新沙发,又给斑驳的窗台贴上洁白的膜纸,鲜花回到我床头的玻璃瓶里,书桌前的拍立得墙成为我的独立个人写真集。

如果实在需要分享,高歌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和她成了定期聊天的朋友,她告诉我禾木下雪了,并发来一个纯净辽阔的白色新世界,我也会将新挖掘的下午茶店甜品po给她,和她说,如有机会回上海,请你吃蛋糕。

这一年的跨年,我收到她的卡点新年祝福,我也回以问候。她好奇问:“前任哥发消息给你了吗?”

我愣了愣,退出微信界面检查短信,随后回到聊天框,告诉她:没有。

高歌说:我的两任前任哥发都给我祝福了哈哈哈哈哈。

我微笑:看把你得意的。

高歌没有再打趣,正经关心:不过,说真的,会有点失落吗?

因为她的问话,我仔细判别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可能有,可能没有吧。

当然,我也一贯嘴硬:况且我也没有给他发。

高歌说:不发就对了。

我吁了口气,笑一笑:挺丢人的,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却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告诉你,我完全无所谓,管他给不给我发新年祝福呢。

高歌却说:不会啊,做不到“完全没情绪”很丢人吗?情绪、情感都不是什么制定好的、有固定标准的产品,它可以是植物,会生长发散,也会干枯……你慢慢来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