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辛德勒非常满意。同意会见的原因很简单,那个姑姑只是顺带,随便敷衍下让她觉得弘树没问题就好,她有自己的生活,没想跟自己抢男孩的监护权。
“我想你跟你的姑姑也没见过面,可能不太熟,随便跟她聊一下就好。关键是你的表哥,你要跟他打好关系,他可是跟千花集团的首席工程师入江正一关系很好。”
泽田弘树惊讶:“他认识入江先生吗?”
辛德勒暗示:“没错,你们可以重点聊一聊科技方面的话题,那可是千花集团,你明白吗?我们先前所做的研究,也许在美国是最领先的技术,放在千花集团来看只是一个普通项目。如果你能跟那边建立联系,有机会跟他们合作,肯定会对现在的研究有很大帮助。”
就算是高傲的辛德勒也不得不承认,位于意大利的千花集团才是科技方面的领头人。千花集团凭借一己之力拉动了整个意大利的GDP,他们的科技产品简直跟美国相差至少五十年,跟其他地方比就更别说了,简直间隔了一个世纪。
软件方面,他对自己集团所开发的产品引以为傲,尤其是弘树所开发的AI,可以说是划时代的产品。但,硬件上,你不得不承认目前硬件的迭代速度还没跟上他的野心。能承载诺亚方舟的核心构件,体型庞大且耗电量大,但这已经是他集结所有资源获得的最优结果。如果有千花集团支持他们硬件,诺亚方舟的各方面性能都将达成巨大飞跃。
……原来如此。
泽田弘树没有说出他也认识入江先生,甚至还有对方联系方式这一事实。
本以为能见到亲人,结果却是又一次商业会谈的事实让泽田弘树很失望,他甚至还为自己这种失望之情感到愧疚。作为诺亚方舟的制造者,他明明应该比其他人更尽心去完善项目,尽力为诺亚博取更好的资源。现在明明有这样的机会,他却产生抵触心理。他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对不起诺亚。
会面的地点是位于辛德勒公司中层位置的公司会客厅,这让会面更像一次商务会谈而非与亲属见面。为完成项目,泽田弘树的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公司里,辛德勒为他专门准备了一层作为他的住处跟研究室,因而他基本都没离开过这栋大楼。
进入室内,他第一时间先看向自己传闻中的姑姑,房间之中唯一的女性。跟他所想的不同,是一张看不出哪里跟父亲相似,极为普通又毫无亲切感的面孔。至于他的表哥,看起来温和又软糯,甚至不像个成年人更像大男孩,这或许就是辛德勒同意他们见面的原因,他们看起来毫无威胁性。
泽田弘树没有产生半点亲切感,大约大部分关系较远的亲人都是这样?那种上来就有亲切感,能感到双方血脉相连的不可思议的感觉,多数只存在于父母之间。男孩不禁这样想。
辛德勒为双方做了下介绍,他本来想留下来旁听,却因秘书的呼唤不得不离开,他给自己其中一名保镖使了个眼色,对方便以保护少年为由留下。
见他离开,泽田弘树长出口气。虽然有人监视,依然不是可以宽松谈话的环境,但养父离开的确给了他很大压力。
“那么接下来,有关……”
弘树准备谈正事,先从两人共同认识的入江先生开始比较不突兀。他从没想过借此机会诉苦或求救,在美国这段时间他已经深刻感受到资本的可怕,养父辛德勒几乎能够在这个国家做任何想做的事,其他人知道太多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跟养父在一起压力很大吧?”
突如其来的开端,让泽田弘树终于真正将注意力放在他所谓的表哥身上。
不可否认,他也有天才的通病,之前他自以为可以引领话题,完全没有认真观察自称自己表哥的人。此时他才注意到,这位初次见面,有着柔软橙棕色短发的青年一直都在温和的观察着他。
“我也有养父,所以能够理解一点你的感受。很多时候,他都将我的未来跟人生安排的太好,压得我喘不上气。一方面我很感激他收养了我,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的生活让人窒息,继续这样下去,我真的还算活着吗?我时常会这样想。”
弘树忍不住望向他:“你跟他的关系不好?”
“不,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挺好。哪怕我想逃离他的压力,为自己争取一下自由,哪怕他还是不甘心一再试图让我按照他想的做——我们的关系依然很好那。”
青年说着,双手交握看向桌对面的少年。
“大概是因为,一直以来共同生活的点滴,让我们都清楚彼此对于对方的关注。就算他嘴上不满意,我依然相信无论我选择怎样的生活,他都会为我自豪。他收养我的恩情我记挂于心,但这不足以让我放弃独立思考的自我。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足够优秀到让他认同我的选择。”
……那么,你呢?
泽田弘树仿佛听到他这么问。
他难以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他没有这般自信,因为他知道辛德勒收养他仅仅是为了他的头脑,为了自身利益。哪怕如此,哪怕发生种种事情,他依然记挂对方的养育之恩,难以狠心一口气豁出去将真相曝光。更何况,曝光又怎样?严格来说在物质上养父没有亏欠过他,精神上的问题只会被当做单纯他自己的问题,没有任何法律可以制裁或谴责他,目前为止除了他自身心理压抑之外,没有任何人受害。
这让泽田弘树感到沮丧抑郁,他甚至觉得,大部分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没能承受高强度工作的压力,想东想西,误会了自己的养父。没有谁想害他,只是他自身心理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