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港森林(141)
“怎么有段副歌丢失了。”
梁惊水表情看起来有些遗憾,杵高脑袋去望唱片,蹙了些眉抱怨:“准是上一户人家的熊孩子贪玩弄的,白瞎了好好的唱片。”
“说不定是这户熊孩子捣的乱。”
“这户哪有熊孩子?”
商宗无声一哂。
早餐摆在餐桌上,鱼香和黄油香飘进卧室。梁惊水没再纠结,趿着拖鞋走过去吃饭。
夏天将至,她感到后背被日头烘得滚烫。
预示着回南天也即将退场。
鱼蛋粉和西多士是两家不同店铺的口味,是梁惊水认定的好味道;港式奶茶是热的,因为两天后就是梁惊水的经期。
“今天是10号,跟我一起回去吧。”商宗倚在卧室门框上,侧脸在日照里深浅错落。
梁惊水刚咬一口西多士,剩下半个悬在半空。
黑胶在唱针下旋转,跳到没有划痕的部分,温暖的颗粒感在室内缓缓铺展。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她提这件事,上一回是2016年,被琐事耽搁了。年底经历了禁足,也经历了冷战,最终不了了之。
三井每月在南区海域举办的海上家宴,梁惊水曾在网上搜过,一无所获,看来是隐私性极强的家庭聚会。
商宗每逢10号,通常不会早归。
上个月她还住在公司分配的中西区酒店,夜里临近两点,她收到他的消息,问她睡了没有。
梁惊水起夜时看见这条消息,眯眼望向屏幕顶端,四点整。
她那间房的窗户正对酒店地下车库入口,下床走到窗边眺望,一辆二驱车停在出口车位。
商宗的车有个共性,所有窗膜贴黑,看不清里面的一分一毫。
所以她知道那是他。
梁惊水裹了件外套下楼,之前被陆承羡闹得水泄不通的大厅如今冷清许多,只剩轮夜班的前台、几个赶早班飞机的白领在厅里。
她坐进那辆车的副驾,司机自觉离开。
商宗瞥见她的头发还缠在睡眠卷发棒上,新奇一笑。
在她倾身问他“怎么不回半岛睡”时,他眼眸微阖,侧颈含着她嘴唇亲了一阵又一阵,没有深入,却让她酥酥麻麻不能自已。
良久,他喉结滑动,终于放开她。
“Like a princess.”
梁惊水反应过来他在夸她的卷发神器,颇为自豪地耸高笑肌,商宗打开车载广播,在主持人的低音炮里,叙说家宴时发生的事情。
老爷子被推着轮椅送至主位,给宗族宿老低头道歉,说自己愧于三井。
儿媳安奵缺乏教子之道,商卓霖每日沉迷游玩,家宴都不肯出席。
鉴于直系血脉无能,他考虑将三井的继承权交给指定亲属,由他的儿子和孙子协助家族事业扩展。
九隆银行50亿港币的亏空,是革新派领军成员商宗的最大失误。不能挽回损失,声誉再怎么修复也无济于事。
商宗逐一敬酒,称皆因小辈行事鲁莽,未曾深思后果。
那瓶酒是叔伯家族酒厂酿制的,酒精含量在40%以上,小酌怡情大酌伤身。
董穗推着老爷子的轮椅往前走,每一句自怨自艾的悔语落地,眼神示意商宗替饮。
看似风平浪静的家宴上,没有一句无用的台词和动作,长桌上是珍馐佳肴,实际上是天罗地网的鸿门宴。
酒味随夜风散去,梁惊水不清楚商宗这次喝了多少烈酒,但光是这么晚还有司机送他过来,就绝不会是浅尝辄止。
这人在外一贯逢场作戏,伪装得毫无破绽,只有在密闭空间里埋首她颈侧,才带着疲意低声道,好想你,好想睡觉。
梁惊水指尖梳过他的发尾,触到发际下的凹陷,轻轻揉按。
夜阑未尽,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在外人看来,财团的家族枢纽很淡薄。
就算和多年相处的父母、兄弟同桌而坐,他们的交流也只停留在股权变动、市场走势、家族信托的执行进度上,私人情感无足轻重。
但在梁惊水面前,商宗的沉默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他难得不需要计算每句话的分量。
所以像三井家宴那样的场合,梁惊水本能地排斥。
她记忆里和董穗的初次见面并不愉快,董穗对她这张酷似梁徽的脸心存忌惮,唯恐亲生儿子步上商琛的后尘。
这么想着,梁惊水放下剩下半个西多士,心绪陡然复杂。
“怎么这么突然告诉我?”
“昨天夜里太晚,怕你听了睡不安稳。”
兴许是察觉到梁惊水沉默得太久。
商宗没有催促,站在门框那儿说:“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
梁惊水转头。
商宗将休闲服拉链拉到下巴,两手插在衣兜里,头发未抹发蜡,柔软又蓬松,一些细碎的短发垂在额前。
眼睑懒懒耸拉着,像个想带女朋友回家却遭拒的落寞男大。
不知道为什么,商宗今天会对二十出头的流行穿搭感兴趣。
他抬眼那瞬,她仿佛置身校园,重温一眼沦陷的怦然。
梁惊水有些拧巴。
她知道,他想给她一个光明身份。
即便他身边所有的好友都知道她,对她的态度和嫂子无二,但她现在身处的身份很尴尬,在他有“未婚妻”的前提下。
“商总我想嫁给你”或者“商宗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名正言顺谈恋爱”这种话,她很难开口表达。
而商宗恰恰相反。
他会悉心传达自己的爱意,尽管中途有过一段不坦诚的时期,但在和盘托出后,他认可她作为幕僚,自那之后再无隐瞒,屡次表达想要和她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