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港森林(29)
黑玛瑙戒指轻抬她的下颌,商宗敛眸:“说说看。”
梁惊水绘声绘色地举了个例子:就像放学回家后,和男同学在自家楼下偷偷接吻,一边提心吊胆怕被邻居或老妈抓包,一边却更尴尬地发现,身体居然在这种高压环境下特别诚实。
“年纪差在这,我恐怕没资格做你同学了。”
“那你今年到底几……”梁惊水话到嘴边一转,顾及老男人的尊严,改变说法,“先说你属什么吧。”
商宗看着她的川剧变脸,挑了挑眉:“怎么,差11岁让你难以接受?”
梁惊水一时失语。
这个真相为他们的关系添上了一层,深深的道德沦丧感。
梁惊水倒不在乎这些,目光转向男人的面庞,开始认真端详。
初遇时是她大意,光凭外貌和气质便妄下定论——他最多25岁上下。但现在看来,这样的脸被30岁的气场调和得刚好。
他有着青年人清朗的眉眼,骨感分明,皮肤是晒过的蜂蜜色,像熟透的栗果,紧致无皱。下唇饱满厚实,上唇却薄如刀锋。这种唇形的解读她在网上看过,重欲薄情之人,标题一般会加个“避雷”和红色感叹号。
男人望过来时,深情像只小船在眼波里晃晃悠悠,此时还染着几分隐晦之色。
循着他视线的方向,梁惊水低头望去,发现马甲不知何时松开了两颗扣子,衣服微微下滑,显露出裸色胸衣和胸前柔软的曲线。
她含胸拢紧衣襟,眼神羞忿地瞪向男人。
商宗语气平静又无辜:“我也是才看到,正准备提醒你。”
梁惊水带着几分不快站起身,却被他笑着一手揽住腰,低头凑近她通红的耳垂:“原来一身都是成套的。”
“我早就跟你讲过了,这牌子的内衣穿着舒服,我才买的。行了,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嘘。”
这种毫无保留的表达让商宗感到放松,仿佛短暂享有了恋人间专属的拌嘴特权。而梁惊水的情绪波动,也在这一刻显得特别,仅为他而起,仅属于他。
他的唇落在她额间,嗓音在夏夜中莫名缱绻:“我送你回去。”
*
梁惊水半醒时天还没完全亮,空气中飘着培根的香味,糅合着一丝淡淡的煤油气。
睡意顷刻消散,她拖鞋顾不上穿,匆匆忙忙奔向厨房拧紧炉灶开关。惊魂未定间,她扭头怒视着餐桌旁吃得美滋滋的女生,吼道:“喂,你想拉我们一起死是不是!”
女生探头去望灶台:“啊,我是忘关了是么,不好意思啊。”
梁惊水眉心一跳,深吸一口气:“下次做饭记得注意点,煤气总闸也要关上,这种事一点都不能开玩笑。”
女生点点头,继续食欲不减地埋首吃早饭;她男朋友正好穿着一条盗版CK的裤衩从卫生间里出来,边擦头发边问怎么了。
女生麻木地复述了一遍,男生听完没所谓地把毛巾扔在椅背上:“嗐,多大点事,就咱们这栋楼的煤气纯度,闻半个小时死不了,美女你也别老吼我对象,气量放大点。”
同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他们在一起时各有各的理,但凡女生进卫生间洗个澡,男生就会想方设法穿透中间那层帘子来找梁惊水搭话,这种情况频频发生。
无源的同情本就是废水,与其被人指责冷血,梁惊水更怕这种拯救情结被笑作自恋。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床头坐下。
刚沉浸的思绪被床头柜上嗡嗡作响的手机拉回,是梁有根打来的电话。
“丫头啊,在香港过得怎么样?最近你舅妈天天念叨你,说你有出息。你表弟也老说想你了。”
梁惊水胸口浮动一瞬:“你上次的短信可不是这么说的,舅舅。”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下来,许久后传来窸窣的交谈声,隐约有男女交接的嘈杂。接着,是舅妈熟悉而洪亮的嗓音:“甭听你舅胡咧咧!有舅妈和你表弟盼你好就够了。”
梁惊水道:“你们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直说吧。”
舅妈吞吞吐吐好一会,语气讨巧:“就是阿祖高考成绩不是出来了吗,这孩子不争气,非说要上211,现在躺在家里扯皮呢。”
“那他考了多少分?”
“……128。”
梁惊水深呼吸:“我说总分。”
舅妈咬牙:“我说的也是总分。”
“……”
气沤上来,梁惊水克制字里行间溢出不耐烦:“您在家别惯着他,让他别再痴心妄想了,去复读吧。努努力的话,说不定明年还能考上个公办大专。”
舅妈声音微哽:“这孩子非好大学不上啊,咱们家也就出了你这么个高材生,做表姐的总能帮衬一下吧。”
眼见多说无益,梁惊水冷道:“他成绩摆在那儿,我又不是魔法师,能让他考卷上的分数翻倍。况且翻倍了也上不了211。您还是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舅妈哭声开始是低低的呜咽,渐渐变得不受控制,每一声都夹着虚张声势的情绪,让梁惊水心生烦躁。
她尝试从喉咙里挤出个好,但昧不过良心:“您是觉得香港的大学不看能力吗?最终考核的标准和大陆一样,还是综合成绩和实际表现。”
对面还在抽抽搭搭,含混不清地让她去问金主,能不能通融开个后门。
话落,梁惊水直接摁断电话。对面的絮絮叨叨像被彻底掐断的水流,耳朵一下子轻了许多,她重新拿回了对世界的控制权。
切到天气App,貌似今天是个不太晒的阴天,宜出门走走。正好她也有段时间没见温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