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港森林(88)
那一去就是一小时。
梁惊水不知道男人们谈什么工作能谈这么久,频频看向露台,只觉得事情应该很棘手。
估计是嫌点雪茄太麻烦,她望见商宗直接抽起了郭璟佑兜里的劣质烟,白雾从唇缝不断溢出,依然没能平息眉宇间的躁意。
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梁惊水顾不得私奔计划,迅速换回原先的手机卡,登录微信。
不知何时起,陆承羡的头像换成了与单雪潼的婚纱照,但这不是重点。
一列未读消息滑下去,只有他发来的格外刺眼。
陆承羡:海运合作项目黄了,岳父在家里发了很大脾气。
陆承羡:还有你不知道吧,商宗现在那个项目涉嫌违反国际金融法规,坐牢都不是没可能哦。
陆承羡:我可不是咒他啊,事实摆在那儿,真要进去了也不稀奇。
第46章 波诡云谲
那天晚上是梁惊水第一次独自睡在麻布公寓里, 怔松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充斥着最坏的结果。
她不敢往那方面细想,可一闭眼,恐慌的念头便化作恶灵侵入梦境。
梦中的画面如流光掠影般闪现:警车的红蓝|灯、蜂拥而至的记者、圈内名流急切割席。她看到一个男人被警员押走, 想靠近看清他的脸, 却被密密麻麻的手机闪光灯挡在了外围。
她边往前挤, 边嘶喊商宗的名字,那堵人墙却巍然不动。
天空骤然倾泻暴雨,泪水与雨水在她脸上纵横交错,心悸的感觉延续到现实世界。
梁惊水慢慢从床上坐起, 脸低垂着, 姿势僵持了许久,身下的被褥也逐渐被浸湿一片。
窗外并没有下雨, 而梦境里残留的雨声,如揉皱的纸张反复摊开, 层层叠叠地压在她耳畔。
也许是圣诞前的分别时间太长, 局势又动荡不安, 梁惊水对商业博弈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抵触情绪。
她出自相关专业, 但终归实践经验有限, 帮不了商宗太多忙。
与之前毫无征兆的消失不同,商宗在午夜回到公寓。
他一进门就看到女孩的眼睛被东京塔的灯光映得水莹莹的,泪沟处还有一大块未干的湿痕。
梁惊水被匆匆揽入怀中, 冬夜的寒气透过衣料渗来, 转瞬就被怀抱里的温暖驱散了。
她心想,那座塔可真亮啊, 亮到她能一眼望见他脸上的疲累。
他又熬了几个小时?
现在已经几点了?
“做了什么梦?讲讲,我帮你解读一下。”
梁惊水掀开被角, 让他与自己并肩躺下,然后把脸埋在他怀里闷声道:“你也不问我睡没睡,就说我做梦了。”
“被单皱成那样,想不看出来都难。”商宗随手一摸,枕套和被单上分别湿了一片。
一半是梦里的,一半是醒时的。
“那个梦很吓人,我梦见你被人铐走了,周围全是拍你的记者。他们的背又硬又厚,像铁块一样,我怎么推都推不动。”
商公解梦说,被铐走未必纯粹消极,也可能隐喻某种潜在的重大改变;梦中的人墙不仅是阻碍,也是一种屏障;暴雨和泪水是对内心焦虑的释放。
梁惊水连周公都不信,何况是知者寥寥的“商公”:“我觉得就是单纯怕你出事,梦里变得具体化了而已。”
商宗笑起来:“信则有,不信则无,看你更愿意选择哪边。”
明明是在讨论好悲伤的事情,他却总能让气氛变得愉悦。
梁惊水呼气时鼻腔上颚都在发酸,目光坚决,说她永远会站在他这边。
两人同床异梦地睡到天亮。梁惊水的梦依旧不太安稳,可醒来时看到他的睡颜就在身侧,心悸感也减轻了些。
她闭上眼,对着新一天默默祈愿,希望能平安度过这段时间。
商宗的高热已完全退去,起床时也不再伴随轻微的咳嗽声。
年底是流感最猖獗的时候,他出门频繁,之前担心把病菌带回家,特意提前请家庭医生开了葛根汤药剂和维生素C,免得梁惊水受传染。
多亏他的悉心,她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唯一不太健康的抽烟习惯,也因为最后一包从香港带来的烟被郭璟佑顺手拿走,懒得适应日本烟而作罢。
她很少对什么事物有瘾,商宗是个例外。
觉补足后,梁惊水打开电视随机调一个当地节目,看不看得懂无所谓,只是为了填充白噪音的空隙。
煮好的红茶混着焙茶的焦香,温热得刚好,雾气在静谧的氛围中轻轻升腾。
怀揣着部分疑问,茶的温度凉到适口时,听商宗不加掩饰地谈起了海运项目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
她更疑惑的是,为什么他还要接手亚洲跨境数字货币支付平台的融资项目。这种激进且高风险的选择,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监管的风暴中心。
目前,该项目因涉嫌触犯国际金融法规,涉及资金流向的合规性问题,已导致九隆银行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部分资产被冻结,正在接受跨境资金交易的全面审查。
商宗品了口茶,瞄到她紧绷的五官,忽然笑了:“就这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他的从容确实让她的情绪稍稍平复,她倒也不是质疑他的能力,而是因为九隆银行里放置着三井的重要资产。一旦出现纰漏,不仅会让三井集团陷入不义的境地,可能让“富不过三代”的魔咒真应验在商宗身上。
梁惊水叹了一声:“我只是觉得,现在的局势太复杂,就连联姻也救不了你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立刻飞到金字塔顶端,拉你一把。”
正想补充一句,不是指飞上去和他联姻的意思,商宗已经环住她的身子,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道:“那我努力再往上爬爬,做一个能与你齐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