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常(13)
我走过去,把两只手伸到他衣服里,贴上他的后背。我的手并不冷,蹦哒了一整个晚上,四肢都很暖和,但他的体温远比我更高。
严靳回头,烟灰落在地上,他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我缩回手,背在身后,我歪着身子对他笑。
“不走吗?”他问我。
我没太听清,耳朵里的蜜蜂还在飞,我让他说话大点声。
严靳抽口烟,往前走了一步,他弯下腰来,几乎要贴在我耳朵上了,他问要不要送我回家。又轻又热的气息挠着我的耳朵,他的声音像是穿过蜂飞蝶舞的花海钻过来的,蜜蜂翅膀剐蹭着我的耳廓。
我揉揉耳朵,指着敞开的后门:“我得进去跟他们道个别,可能会花一点时间。”
他点头:“抽完这根烟,我去旁边停车场等你。”
我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回化妆室跟小蜜蜂道别。今天晚上之后,小蜜蜂这个外号深入我心,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她拗口的本名。
我打开门,猝不及防的,一整个蛋糕糊上了我的脸。
在我缓慢睁眼的过程中,我先是听到化妆室内一阵欢呼,然后就陷入寂静,不知道是哪一只手递了纸巾给我,我低头擦眼睛,奶油糊在了我袖口上,我抬起黏糊的眼皮,小蜜蜂画着浓妆的脸出现在了距离我眼睛二十厘米的地方。她憋笑憋得很辛苦,浅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丁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慌乱。
牙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完了!咱们只定了一个蛋糕!”
“谁让你连人都没看清就砸出去了!”这是小吴在抱怨。
超越一边摸鼓槌一边向我解释:“今天是虞槐生日,他们搞恶作剧。”
小蜜蜂挠鼻尖,她抬着眼睛看我,还是一副憋不住笑的样子,阿池放下贝斯走过来,拍我的肩膀:“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这时,门开了,虞槐走进来,从头到脚整洁干净,带着收敛的清香,像朵茉莉。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没等她开口说话,我抓住她的胳膊,跟她来了个法式贴面吻,成功蹭掉脸上百分之四五十的奶油。
虞槐双唇微张愣在原地,小蜜蜂在侧面站着,气得牙痒。我觉得好有意思,没玩够,又抓着虞槐贴了两下,我跟她说生日快乐,她缩着脑袋跟我说谢谢。
牙牙夸我聪明,他笑嘻嘻地说:“一糕两用,经济实惠!”
我走到桌子面前,拿起剩下的蛋糕,追着砸他,我说:“两用算什么,物尽其用才是真经济、真实惠。”
很快,我的单方面追击变成了六人大乱斗,阿池和超越开了香槟四处乱喷,原本就杂乱无章的化妆室雪上加霜,完全就是一片狼藉。
小吴躲在桌子底下不肯出来,他叫喊着:“我衣服新买的!!打折下来三千五百八十八!!神经病啊!不要喷我!你们离我远点——!!!”
我很久没有加入过任何狂欢了。
竹蜂这群人好有本事,我本来只是一个观众,是个外人,我只是来听歌的,只是来看表演的,怎么不知不觉就开始砸蛋糕、喷香槟、追逐打闹,玩爱的贴贴?
二十分钟后,大家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气喘吁吁,我站在门口挥了挥手,我说:“我先走了,有人在外面等我。”
小蜜蜂从地上爬起来,她拉住我袖子,问:“朋友吗?让他进来啊,待会儿一起去牙牙家的烧烤店吃宵夜。”
我眼前浮现出严靳的脸,我想他多半不希望自己的衣服上沾到奶油、香槟和烧烤的油烟。我对小蜜蜂说:“不用了,留个念想,下次再一起吃吧。”
虞槐朝我笑:“下次一定要来噢!”
我点头,说:“一定。”
停车场很空旷,我一眼找到了严靳,他站在车子旁讲电话。他也看见我了,我这一身狼狈,想不被注意到也难。
他对我打了个手势,让我先上车,五分钟后,他挂断电话坐进来。他没系安全带,没准备开车,而是凑到我面前,捏住我的下巴,吃掉了我左侧眼尾的奶油。
我推开他:“也不嫌脏。”
他笑了下,问我:“玩得开心吗?”
我说还行吧,我说乐队主唱是我同事。他说是吗,早知道他就留在现场听一首再走了。
“你一直等在外面?”我问。
严靳摇头:“回律所签了个字。”
“那怎么又回来了?”
“接你啊。”
我捻了捻发丝上的奶油:“你客户呢?”
“不知道。”他说,“我们的甲乙方关系结束了。”
严靳递给我手帕,让我对着镜子擦脸,我随意抹了几下,把手帕丢还给他:“算了,擦不干净。”
严靳把车开出停车场,在第二个十字路口调了个头,他说他改主意了,不想直接送我回去。我用手背蹭了下脸,黏黏糊糊的,我问他:“那要去哪儿?”
他说:“去我家吧,去年搬的,你还没参观过。”
严靳新家在锦河一号,一梯两户,单从面积来说,比他上个住处缩水不少,但胜在环境清幽,物业尽责,私密性好。
我参观得很认真,卫生间、衣帽间、角角落落都没放过。转完一大圈我回到客厅,都有些累了,显而易见,任何事情做得太认真,都会耗费心神。
我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我听到严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说:“给你泡了杯红茶。”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问他:“为什么搬家?你缺钱了?之前的房子卖了吗?”
严靳冲我挑眉毛,他说:“没卖,租给我妈朋友住了,”他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你这身奶油要留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