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常(43)
“什么事啊,”我故意提高声音,“能比生意重要?能比顾客满意度重要?”
老服务员摆手:“姑娘你还年轻你不懂,当父母的,最看重孩子,什么生意啊、钱财啊,都得往后排。”
我不以为意道:“那他们不在家里管孩子,还来店里做什么。”
老服务员端起盘子说:“自己教不好,送到专家那里去教育了。”说完这话,她指了指我面前的牛肉串,“我让后厨帮您重烤一份吧。”
我对她摇头,说不用了,将就也能吃。
她对我说感谢理解。
我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吃牛肉,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收银台的方向,我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一种从天而降的义务,我必须帮小蜜蜂打听到虞槐的所在。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赤裸,虞槐母亲,也就是刘阿姨,注意到了我。
看她朝我走来的时候,老实说,我并不是一点紧张没有,毕竟我心里是真有鬼。
刘阿姨停在我左前方,挨着桌子,她挤出笑容,挤得很勉强,她问我:“是有什么需要吗?”
我说:“嗯,麻烦帮我拿瓶可乐。”
我从她手中接过可乐,说了句谢谢,她说:“别害羞,有什么需要直接喊我,要是我刚才没注意到你,那不是得一直口渴嘛。”
我点了点头,又听她很怅然地说了句:“我女儿也跟你一样的性格。”
在此之前,我完全是把虞槐父母放在敌对立场看待的。小蜜蜂是我朋友,他们要棒打鸳鸯,朋友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刘阿姨主动提起自己的女儿,对我来说,继续追问、继续探究,是多么水到渠成而又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此时此刻的她,心里应该堆积了很多东西吧,像层层堆叠的落叶,她大概十分需要将这些叶子扫荡出去,和陌生人倾吐,是个安全的方式。
可她看着我,用那种悲哀又诚恳的眼神看着我。我活了二十多年,一直都不太明白什么是母亲的眼神,什么是母亲应该有的眼神。我妈看着我的时候,她的眼睛时而冷静时而慌张,时而充斥着刻意为之的傲然,这些都不是母亲的眼神。
刘阿姨的视线扫过我的那一刻,通过我看到虞槐的那一刻,我仿佛被一颗子弹击中了。
所以我错过了打探消息的最佳时机。
刘阿姨回到前台,继续跟老于长吁短叹、大眼瞪小眼。十分钟后,严靳到了,他坐我对面,看到桌上的一片狼藉:“这就是你请人吃饭的态度?”
我舔了下嘴唇,很狗腿地给他倒茶,两只手恭恭敬敬捧到他面前:“不只是要请你吃饭,还要请你帮忙呢。”
他接过茶杯,说:“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
“怎么会,热心助人,这本来就是好事。”我说,“我给你一个做好事的机会。”
“说吧,什么事?”
我极尽所能地压缩前因后果,严靳喝完那杯茶,我的故事就讲完了。
我说:“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虞槐到底是被送到哪位教育专家手里教育了。”
不等严靳回答,我一扫眼发现,老于和刘阿姨正气势汹汹朝我们走来,老于的手里拿着扫帚,刘阿姨手里拿着苕帚。
“我认得你!”刘阿姨用苕帚指着严靳,“你跟那小子是一伙的!”
她用苕帚在我面前挥舞着:“你、你好像也是!”
严靳抓住她的苕帚,站起来,把我拦在身后,说:“有事说事,动手不太好吧。”
我抬头,说:“是啊阿姨,咱们心平气和地聊——”
我话还没说完,老于的扫把已经落下来了。
我只好推着严靳往外走。除了在他妈面前,他不是喜欢忍气吞声的类型,我怕他把矛盾激化,让我完全丧失试探的机会和空间。
老于对我俩的攻势说是穷追猛打也不过分,期间我喊了一声:“还没付钱呢。”
老于恨得牙痒,他说:“t你们就是专门过来恶心人的!滚!快给我滚!”
我和严靳被他扫地出门了,站在马路边,店里的客人透过玻璃窗偷看我们。店外的世界热浪滚滚,即便是夜晚,也不比白天凉快太多。
严靳问我:“没事吧?”
我拍拍胳膊说:“没事,一直躲在你背后,能有什么事。”
我抬头看他,伸手帮他理了理头发,然后笑了:“严律师,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你说呢?”他垂着眼睛看我,仿佛睫毛都染了笑意。我先前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他一点都没有被老于惹恼。
“现在怎么办?”我说,“咱们换个地儿接着吃?”
“我送你回家吧。”
“那虞槐.....?”
“给我一点时间,我帮你打听。”严靳说,“按那服务员的说法,应该是被送到网戒中心之类的地方了。”
“那我现在要告诉小蜜蜂吗?”
“那是你的事,但我建议暂时别说。”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严靳的意思,不确定的事情,告诉她也是徒增烦恼。
严靳送我回了他家,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按理说,我应该解开安全带,然后开门、下车、进小区。但我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们上楼再聊会儿吧。”
邀请男伴一同回家,在很多情况之下,对方都会默认你在暗示什么。但我邀请严靳回的不是我的家,而是他的家,我是客人,他是主人,这是多么合情合理,他一定不会觉得我有什么复杂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