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常(45)
如果是在四十八天以前,在我们的关系结束之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方案二。我想惩罚他,我想用五花八门的方法“惩罚”他,严靳忍耐的表情很好看,比他露出笑容的时候还要好看,但能够欣赏那种场面的机会太少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次。
“欠我一个补偿吧。”我想了想,“要不过段时间,陪我一起去看房子?”
“你要买房?”
“不可以吗?”
他问我为什么,我露出很浮夸的为难表情,我拖长声音说:“钱多没地儿花。”
他说:“那我卖给你吧。”
这回轮到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缺钱啊。”
我笑出了声音,我说我考虑考虑,然后我们终于谈到了“正事”,我问他:“所以虞槐到底去哪了?”
严靳说:“启明健康教育中心,主营业务是矫正青少年不良行为。”
我停下了切割香肠的手,马上拿起手机,想要把这个消息告知小蜜蜂,严靳摇头:“先等一下。”
“你不想让我告诉她?”
他再次摇头:“我希望你答应我,对你来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眨了眼眼睛,说得干脆:“好啊,我答应你。”我说,“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喜欢管闲事。”
“是吗。”他说,“那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到此为止了。”
我顿了一下,我心里明白得很,严靳是想说,他不会再帮我的忙了,在虞槐这件事情上。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给小蜜蜂发消息。
等我放下手机,他问我是不是生气了,我说没有啊,我哪里像生气,他说你的表情不大好看,我说:“你是太久没见我,陌生了,我原本就长了一副不开心的脸,表情不代表心情。”
严靳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问他,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他摇了摇头。
我说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他说:“你说我太久没见你,陌生了,多看一会儿,免得又忘。”
“忘了又能怎样?”我几乎脱口而出。
“不怎样。”他说,“但我不想忘。”
我笑了笑,躲开眼神去戳盘子里的食物,不经意间吃到了几颗豆子,果然很难吃。我说:“搞得跟这辈子都不见面了似的。”
“那不行。”严靳也笑了笑,“一天、一星期、一个月,一个月是我的极限。”
我愣了下,可能是我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我感觉他仿佛在跟我讲情话,我放下刀叉,抬眼看他,我说我们以前,也经常一年半载见不到的啊。
他点头,说此一时彼一时。
他点头的时候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很短暂的一瞬,我蛮喜欢那个表情。我喜欢这个狡猾的男人,偶尔露出的诚恳和真心。
不过我还是没太听懂,怎么就此一时彼一时了。他还是他,我还是我,我们都没有变得更差,也没有变得更好。
他又说:“前阵子正好我工作忙,不是故意要避开什么。”
避开什么?能避开什么?有什么值得避开?有什么需要避开?他是在试图解释吗?有什么好解释的?又不是我上赶着要见他,又不是我在心心念念求而不得。不对,我这个想法听上去也有歧义,我没有说他求而不得的意思,他不会对我心心念念。
我知道的。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就像我对他不会有这种情感一样,严靳也不会。他跟我早就互相得到了。能够给到对方的东西,我们统统都给过了,毫无保留地给过了。
还有什么能要的?还有什么能给的?
没有,都没有。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他的眼睛为什么是深棕色,为什么睫毛会垂下来?他又不靠脸吃饭,漂亮的眼睛又不是必需品。
我挪不开眼了,我这种浅薄的人本来就没多少自制力,一切华丽的、美丽的、古老的、神秘的东西,都可以蛊惑我,轻而易举地蛊惑我。
他每眨一次眼,就像对我施了一次魔法。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的巫蛊师叔叔,我的魔法师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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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早饭吃得我心惊肉跳。十点多的时候,严靳要走,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身心清净了,我和这套房子,和落地生根比起来,好像还是漂泊在天上轻松些。
然而没过几分钟我就接到了阿池打来的电话,他先是感谢我打听到了虞槐的去向,然后又问我,有没有路子能把人偷偷带出来。
我回头看着严靳,沉默了几秒,耳朵里又传来阿池的声音,他说他明白了,他们会想想其他办法,他又对我说了几句额外的感谢,我说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朋友。
但我心知肚明,他对我客气是必须的,我对他们来说,仍然只是个外人,顶多算是个熟悉的外人。
不过对于一个熟悉的外人而言,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吧。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骚动,我问阿池怎么了,他说小蜜蜂和牙牙吵起来了,他没再跟我多说,匆匆挂断电话。
和虞槐已经失去联系好多天,小蜜蜂和牙牙一直维持着表面和谐,怎么忽然就起了争执?答案其实显而易见:半个小时前,我把启明健康管理中心的消息告诉小蜜蜂,她急躁了、失控了、慌神了。
我攥着手机站了一会儿,走到严靳面前:“我也要出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