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常(67)
“我看着她跳下来的。”我说。
严靳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她落地的时候,睁着眼睛。”
“宁宁......”严靳侧过来吻我的额头。我能感受到,他大概是想要说点什么,他是个好人,至少对我来说他是个好人,他想宽慰我,但他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词穷过。
我告诉严靳,我原本一点都不知道死人是什么模样,我活了二十多年,我一直离死亡很远。
他叹了口气,很轻很很克制。但我还是听到了,我离他太近,我把这声叹息听得特别清楚。我恍然发现,人的性命也和叹息没什么两样。
轻飘飘的,说没就没。
我抱着他,收紧了手臂,我承认我有点害怕,我不是怕虞槐找我索命找我算账,只是那个画面的视觉冲击太强了。
或许正是因为视觉冲击太强,我的任何情绪都还跟上。没有悲伤和难过,没有内疚,没有愤怒。和我眼前满满当当的画面相反,我的心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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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出门,打电话去公司请假,电话打错了,打到了前任领导手机上。
我拜托她帮我转达一声,她挺不满意,说我一天到晚请假旷工,又不走正式流程。她义愤填膺地抱怨,说我现在更厉害了,更是长本事了,请假连找个人都找不对。
我很不耐烦地说:“那你把我开了吧。”
她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
我意识到,胡乱撒气是很不地道的行为,于是又和和气气向她道歉,我说:“经理不好意思,我最近不太舒服,休息几天再来上班。”
她很迟疑地“噢”了声,她问我:“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吧?”
我说:“没事,放心,公司垮不了。”
“......”
挂断电话后,严靳叫我吃早饭,我喝了半杯牛奶,又吐了。他也没去上班,他几乎推了全部的工作,连电话都不怎么接,陪着我在这一方封闭空间里待了整整三天。
期间我跟他也话少,除了他每天劝说我出门,想要带我去跟熟悉的咨询师聊聊天之外,家里唯一明显的声响可能就是脚步。
我对任何事情都无多大兴趣,但我也不至于干坐着什么都不看。我开始浏览新闻,浏览全网所有平台的新闻稿件,体育、政治、娱乐,什么都看,古偶小生恋情曝光,某地车祸一死三伤,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判了重刑......
直到第四天下午,终于有了一点新动静闯入我们的生活——牙牙的电话。
他没有打给我,而是打给了严靳。他可能心里有所顾及吧,但具体在顾及什么,我就不确定了。牙牙告诉严靳,小蜜蜂今晚要回乐队演出,就在mushroom,是虞槐的意思。
小蜜蜂昨天下午收到了一封延时邮件,算是遗书,也算是情书。
虞槐希望竹蜂可以一直进行下去,她在邮件里反复道歉,她说可能这对大家都有点残忍,但她真的很渴望竹蜂能被更多人听见,她说大家,每一个人,小蜜蜂、阿池、牙牙、超越,每一个人都特别有才华。
严靳问我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我摇头。
他说他不可能让我永远不出门的,我盯着他看了好久,又缓慢把眼神收回来,我说:“要不去mushroom看看吧,以后也不想看了,最后一次。”
“......”
“你不愿意?”我想了想说,“只听歌,不聊天。”
“......”
我轻叹一声:“没关系,你不想去我就自己去。”
“没有不想。”严靳坐到我旁边来,“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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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洪飞知道严靳和我晚上要去,把订出去的好位置又给挪了出来,我还挺不好意思。其实从小到大我一直因为家里享受很多诸如此类的“小特权”,甚至更多的“大特权”,但我从未真正适应过,不管我表面看起来如何理所当然、云淡风轻。
可能是几天没吃饭,我坐在黄老板新换的皮沙发上,脑花快要要被音乐声震散了。
脑花。我又想起虞槐的脑花。或者说,脑浆。我感到反胃,很难控制。我站起来,严靳陪我去了趟洗手间,我什么都没吐出来,嗓子像刀割似的。
他在洗手间外面等我,他的表情好无奈。他站在那棵不知名绿植的旁边,像站在一片萧瑟的竹林里。
我心里有点愧疚,我似乎是伤害了他,于是我走过去,抓着他的袖口说:“明天。明天我去做咨询。”
他什么话都没说,抓着我的后颈,把我按到怀里,他的肩膀好宽,整个我都被他笼罩住了,像是给我编织了一重厚茧,好让我躲藏。
我小声跟他说对不起。
他让我别说这种话,永远不用对不起。
我闭上眼睛,嗅闻着他的味道。他怀抱着我,我也环抱着他,他的外套被我紧紧攥在掌心里,一定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
我的时间在这里暂停。
不知多了多久,黄洪飞慌慌张张跑来,站在旁边干咳了几声。我从严靳怀里起身。他留给黄洪飞的眼神不算好。
黄老板略显尴尬地看着我,他说:“有一对中年夫妻闹事,我让人把他们带出去了,好像跟竹蜂那边有点关系,我来问问易小姐的意见。”
中年夫妻,又跟竹蜂有联系,那必然就是虞槐的父母。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我真的很心累。我深呼吸了几次,下意识看向严靳。我不是很擅长给人这种意见。然而严靳只是对我说,照你的意思来,怎么样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