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难敛(9)
昨晚她的余光看见桌上剩下的那个U盘,还是应约了林为言今天一起吃个饭。
他们约的时间是中午,林为言信誓旦旦地说中午天气绝对好。
结果出门没多久,昏灰的天像是拉开的幕布又缓缓合上,还隔着层灰麻纱。
指尖大小的雪下着,路上那些或形单影只,或结伴而行的伞走动得匆匆。
盛吟打开手机,搜索了约的那个地方,惊蛰小馆。
这是林为言选的地儿。看着他发的菜色照片,意外地,这算是她还挺喜欢的地方菜系。
只是盛吟实在太久没回来。
出了门,再开导航,她才发现这家新开的惊蛰小馆离G大很近。
盛吟迈出门的步子其实是很想倒退回去,硬生生地又忍着克制住了。
她想起她今天出门的时候,裴晚南特别高兴。
裴晚南跟她说过的话里,有这么一句,“所有的事情,在你觉得可以的前提下,直面它。”
这也是盛吟回来之后,不得已地,第一次认真地正视往日的旧景。
惊蛰小馆在的路叫月亮湾。
路标是一个红色的邮筒,圆圆的筒身,筒口是弯着的上弦月,筒顶是一轮澄黄的圆月。
月亮湾路是在G大南门出来几公里的右道。
路并不长,之前盛吟在学校时经常会来。
那个时候,她总觉着没走多久就到了路的尽头。
现在,她站在月亮湾的路标下,看着路标牌那轮圆月,澄黄都已经快褪成了米白。
沿着橱窗走着,看着路上的店商都已经换了一大半。新新旧旧,褪色的,崭新的,交替得盛吟都有些发愣。
路好像也跟着陌生一起变长了。
脚下踩着的积雪让盛吟的脚步迈得沉沉,一步一下都是之前的影子。
她侧眼看着橱窗玻璃里的自己。
长长的卷发还是像四五年前那样,就只随意披着。她裹在连帽带兜的厚沉外套里,运动裤,雪靴,简单得像当年在学校时的样子。
只是心情完全不一样了。
这条路,盛吟走过起码四五百遍。
其中得有四五百遍,是和沈敛止一起。
在图书馆和沈敛止单方面初识后,盛吟很快就知道了沈敛止到底是哪届的哪个系哪个班。
这实在很简单。
法学院里成绩和长相俱是出众的岭上雪,盛吟在宿舍里只稍稍形容了一下,热好八卦的毛奕奕立马就知道了那是谁。
甚至连论坛上别人偷拍他的照片,毛奕奕都能精准找出是哪个帖子。
那张照片里,他的侧脸半边隐在阴影下。
像隔着冷雾看着十月喀喇昆仑山脉的乔戈里,盛吟再次听到自己心腔里那隐隐无序的跳动声。
她那时觉得自己十分清醒。
作为艺术史论专业的大一生,盛吟从那会开始用功苦学。
笔划在书本笔记发出的声音沙沙,刺激得寝室学习热情不减高三。期末考后,一整个寝室一起卷得都成了年级前几。
系主任对着自己的这个得意新生本来就很欣赏,结果学期过去,期末考后,盛吟就提出申请辅修法学专业。
她主修的专业课成绩很好,申请修读的专业课测试水准也让法学系的老师无法挑剔。
系主任在电话里无奈叨叨了她好些话,让她可要兼顾好主辅,也就批复了同意辅修。
毛奕奕惊呼,“宝,你这是要弃我而去他的怀里啊。”
他的怀里。
盛吟一本正经地轻咳了一下,要是是他的怀里,那也不是不行。
那个等待开学的暑假,是盛吟觉得最漫长的一个暑假。
她的心事藏不住,钻进被窝里悄悄地告诉了她的妈妈。
她爸爸还奇怪他的宝贝疙瘩怎么天天就想着开学,明明之前她经常迟到,偶尔逃课。
盛吟鼻尖哼了一声,就是不告诉她爸爸。
知道内情的妈妈笑她这是别有用心,却也没反对。
开学的前几天,盛吟就到了学校。
开学时,九月的风很凉。
不同于夏日,像沈敛止再见她时的目光,陌生而微末疑惑。
他还是穿着略宽松的白衬衣,衬衣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上。清瘦挺拔,干净清冽。
他忘了之前和她见过,但也没关系。
盛吟轻车熟路地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跟他打招呼,“沈同学,开学好啊。”
这个熟悉的称谓,果然让这法学系的优等生记忆复苏。
沈敛止回眼看了她一下,形式而不失礼貌地“嗯”了一声。
那是一节开学前的轻松自习课,盛吟千方百计地不想让话头停下。
然而沈敛止实在是不让人接近,盛吟觉得她去跑个八百米再加几项体能测试,都没说这几句话累。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盛吟八百米从来没跑完过。
盛吟心不虚,继续在接近沈敛止这件事上分外坚持。
大二的学业比大一紧张多了,高强度的课让盛吟难免也有点焦头烂额。
要是挂科了,那这岭上雪还不知道怎么看不起自己。
盛吟骨子里是有些傲娇要强的,她选择还是先埋头苦学,早自习早早到,晚自修晚晚走。
G大法学系的女生和男生比例大概是五五,女生不少,但一直在艺术史论系和法学系系花票选人选的盛吟还是很惹眼的。
每次晚自修上,盛吟只要没走,教室一大半的男生也都还在。
巡夜自修准备来为大家解疑答惑的教授,显然也是被这帮男生新学期的新气象震惊。
教授有些花白的眼扫视了这个课室一遍又一遍,最后看到了这个瞳仁明亮的女孩子,蓦地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