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109)
这上头全是湓口城中抓住的海寇证词,十数人,在陶昉的别苑里给逮个正着。众口一词,说这是陶昉主动赠与他们二当家,好躲避周昌嗣的搜捕。
往后翻,还有陶府一应侍从的证词,高严那儿搜出来的往来账目,陶昉所藏那些名家书画都一一有了来由。
可谓是铁证如山。
裴晏见崔潜神色剧变,忍笑道:“听闻堂舅每年都要去寻阳避暑。”
崔潜顿时哑然,裴晏似笑非笑地,他拿不准这究竟是试探还是劝诫,表面镇定道:“我与陶公一见如故,但平素只谈些书画之道,此事……我还真不知情。”
“堂舅放心,陶郡守也是急于为李刺史筑渠修堰筹钱,这才遭奸人蒙骗,他已捐出大半家财,算是将功补过,这些口供我也就是留作纪念,并无他用。但纸包不住火,难免别人不作文章,堂舅往后还是少与之往来,省得惹祸上身。”
崔潜愕然,但见裴晏似没有要硬拉他下水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多谢少卿提醒。”
裴晏面露微笑,话锋一转,图穷匕见,“寻阳既然去不成了,不知堂舅可还有别的地方养病?青州,扬州……或者西安州?”
崔潜倒吸一口气,抿唇不语。
青州属梁王,西安州归武王,扬州则依附吴王,裴晏这是在逼他表态,他偷偷瞥了眼退到堂外的秦攸。
几日前,随着益州战事而来的不仅有送入州府的邸报,也有两封送到他长史府的书函。梁王送了副字画,托物言志,武王则赠了把宝刀,既拉拢,又威胁。
此二人在江州无人,与其千里迢迢地强行安插自己人,不如先拉拢崔潜,至少扳倒李规后,不能让吴王的人又坐上来。
“易理有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然福兮祸所伏,堂舅若早早下注,失了底牌,易成众矢之的。倒不如留在江州,静观其变,你说对吧?”
崔潜总算听明白裴晏的意思了,他本也是想装病躲上一段时间,遂应道:“裴少卿所言极是。”
裴晏抿了半晌也没喝完的茶一口饮尽,满意地看向秦攸。
“送崔长史回府,留两个人伺候,万一有什么急事,也好帮衬着。”
秦攸了然应下,一招手,两名太子卫率上前来,熟得不能再熟的两张脸朝他谄笑作揖:“崔大人,请。”
崔潜回看了眼裴晏,见他垂眸细细理着那本册子,装模作样,满肚子怨气只能往回咽。
崔潜一走,秦攸上前奏报另一件事。
“他们分别藏在三处,相距不远,女郎平日都足不出户,是那程七与两个老妪每日送些吃食。”
裴晏点点头,云英手里那些娘子容姿出众,城里藏不住,但乡间农户若只有女郎没有男人,久了也会引人注意。
人既然走得不远,那她兴许也是在等什么时机。又或者是事发突然,来不及一一安排妥当。
“差人盯着,别让他们跑了。”
秦攸应声,又想起一事:“曹敦说,他们查问时,周围农户曾提及也有别人来打探过,寻常打扮,江州口音,问不出身份。”
裴晏蹙眉不语,心下隐生担忧。
“我看你这架势是要一刀绞了我命根子。”
陆三仰躺在床上,微微抬头觑着下身,云英左手拿着油灯,右手紧握铰刀,认真挑着伤口上缝的线。
“这都嵌到肉里了,坑坑洼洼地,得慢慢挑。”
她说着,眼凑得更近,陆三一紧张,下头不受控地鼓胀起来。
云英睨他一眼,“我一棍子敲晕你算了,给我收回去,挡事。”
陆三没好气道:“这是我想收就能收的吗?”
云英手一抖,刀尖刺破皮肉,又出了点血,陆三嘶地一声,下腹一吃痛,瞬间就收回去了。
她嗤笑道:“这不是能行吗?”
陆三白她一眼,不想说话,任由她拆着线。
线拆完又上好药,他正想着怎么开口,云英却先说道:“算日子,殿下的回信应该已经到了。此处不能久留,你这伤能走了吗?”
陆三双眼一亮,“当然能。早他妈能走了。”
“但平哥算来应还有几日才能回来,按以前的法子给他留个暗号,我们先去城外找个地方等着。”
她皱了皱眉,“元昊突然发难,如今等不到裴晏动手,只能先去扬州。江州若有变,扬州定有消息,报仇之事只能届时见机而动。但愿平哥不会怨我骗他。”
“他敢,我揍死他。”
陆三嗤之以鼻,欢喜中忽地一顿,“你这么急要走,是怕那姓裴的会将你交给刘舜自保,还是怕他不交人得罪刘舜?”
云英睨他,起身将衣服扔过去,避而不答,“你准备一下,今日就走。”
陆三不爽地撇撇嘴,“那些太子卫率前段时间还每晚都要出去一半,这两日不知怎的不出去了。府内又一直有人盯着你,想走怕是不容易。”
“裴晏住的那书斋外有条密道,你想法子避开卫队的人。亥时……”她咬咬唇,“不,四更在竹林等我。”
“这么晚?”
云英别开眼,“看这天色,夜里应会下雨,大雨一冲,什么痕迹都没了,省得被追上。”
陆三将信将疑,但也没再纠缠。
反正都是要走了,往后日子长着,她这露水情愫,也浓不了多久。
裴晏回府先找来卢湛,云英不喜欢秦攸,他近来出府都让卢湛留下盯守。
“睡到巳时才起,吃了些东西去检查桃儿功课,不到半个时辰就说头疼回去又睡了一觉,快申时去了陆三房里,酉时回去了,一直待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