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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满塘(111)

作者: 末雨 阅读记录

云英神色微敛,下意识向后缩。

裴晏当没看见,也不给躲闪的机会,“最起码,别人知道的,我也要知道。你不能总这样对我。”

云英垂眸避开:“大人不是都猜到了?还要知道什么。”

“我想听你说。”

“下等人的命也就那么些事,话本里都讲遍了,没什么稀罕的。”

云英笑了笑,淡淡道:“丫头片子早晚都是别人家的,要什么名字,开门做生意才用得上,官人觉得好了,记着名字,下回才摸得着你的门。以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你这么想听,那我想想……”

裴晏见她双眸泫然,赶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英低头抹了抹眼,裹紧衣襟,背对着他躺下,“不早了,睡吧。”

话忽地就说凉了,裴晏见她肩头微颤,心中懊悔。他嫉妒旁人能惹她伤心,轮到自己了,这滋味还不如喝醋去。

裴晏躺到她身后,穿过腰肢握住她的手,“是我不好,你当我没说。”半晌没个回音,他耐不住探身凑过去,却被云英猛地翻身压住,跨坐在他身上。

脸上还挂着水痕,眉眼已笑得恣肆。

也不知哪头真,哪头假。

裴晏没好气道:“你又骗我。”

“我何时骗你了?”

裴晏一时语塞,她确实没说过假话,只是说三藏七,总兜圈子。

云英将他手摁在自己心口,认真道:“眼泪是哄你的,但心疼是真的。你要负责。”

裴晏心知今晚是聊不到正事上了,虽然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还是抿笑着故意问道:“那你要怎么负责?”

“你哄哄我,哄好了就都告诉你。”她俯身贴到他唇边,臀瓣在下头摩挲,“但这会儿饿死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双唇咬上他,舌尖交缠,三两下剥了碍事的衣服,胀得滚烫的心思挺翘而出。她挪了挪腰肢,对准了挺送进去。

情潮如惊涛拍岸,一次次叩在心上,挤渐出不成调的短吟。

窗外亦是疾风猛作,摇得竹枝唰唰作响。

也不知摇了多久,天边电光如昼,闷雷阵阵,如催命的符咒,勒着她的脖子。

云英阴着脸起身,榻上的人已沉沉睡去。窗外响起两声暗哨,是陆三在催她了。她回身轻抚过那些她方才吮吻出的红痕。

过几日便消了。

那时他可能还在生气。

生气也好,心里留的痕也算是印记。她便还能在他心里多留一会儿。

裴晏醒来已过辰时,雨下一整晚都没有要停的意思,晦暗如夜,让人辨不清时辰。

枕边一如既往空荡荡地,他也习惯了。无论他何时起,云英总是不在的,就好像每每等他一入睡,她便不睡了。

吃了些东西,裴晏重新写了个方子让桃儿去给陆三抓药。桃儿顺口说道:“陆哥哥不在房里。”

裴晏一怔,追问方知桃儿一大早去送吃的就没见着陆三,心头隐隐有些不安。他叫来秦攸,命人将府上从里到外搜了个遍,这才确信这二人是真的跑了。

卢湛和秦攸对视一眼,话不用说彼此都懂,谁也不敢出声。

裴晏脸色阴沉,缄默须臾才道:“去他们在城外藏身的附近找。暴雨难行,山里或许容易追踪些。”

人都出去了,裴晏独坐案前,心间惄焉如捣。

他回想昨夜情形,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也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她从来都只馋他身子,不肯与他交心。那些日夜交缠,情意绵绵,都只是他这个嫖客在自作多情。

案前雕花的木盒硌进眼里,裴晏拿出那支桃木簪。

他兴许还得感谢她昨夜没让他说出口,否则今日,他便更是个笑话。

秦攸很快回报说城外的宅子也人去楼空,裴晏心更沉,脸色铁青。

卢湛犹豫道:“但屋内看着有些打斗痕迹,也可能……遇上什么意外也不一定……”

秦攸立马接道:“对,先前曹敦也说似乎有别的人在找他们。”

裴晏收起木盒起身:“带我去看看。”

大雨滂沱,把什么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卢湛亦步亦趋地追着撑伞,目光盯着裴晏沾满泥渍的衣衫,心下暗忖着不妙。裴晏平素爱干净,眼下已经气得像泥地里滚过一遭出来的都不在意了,这女人,就是个祸害。

裴晏细勘良久,终是在院子里的灶台根发现一处暗红血迹,脚跺了跺,回身吩咐道:“挖开。”

几铲子下去,便露出一截手指,卢湛心头一紧,抬眼窥视,迎上裴晏冷得令人发怵的眼神,赶紧低下头挖开,辨清不是云英才松了口气。

曹敦上前细看后回禀道:“就是这两个老妪。”

第三具尸身则是卢湛也见过的盈盈,一刀割喉,伤口外翻,应是致命伤。但她赤身裸体,身上几处别的伤口却是皮肉平整,腿间虽血肉模糊,亦无肿胀。

裴晏简单验看完,沉声解释了句:“死后奸尸。”

卢湛张张嘴,心头也有些堵。

雨势愈演愈烈,隐有走山之势,周围搜了半里也没什么线索,只得暂时作罢,将尸身送回县衙。

雨下了两日才停,雨后初霁,天边还现了会儿飞虹。

裴晏命人进山又查问一番,都说下雨前那天还见过,暴雨夜月黑风高又雷电交加,什么都没听见。

裴晏在殓房看仵作将那三具尸身整理好,差人找来合身的衣裳给盈盈穿上,一些过去很多年的往事在脑海里重现,又想起那夜她云淡风轻的那句:下等人的命也就那么些事。

冲天的忿恨都凉成了忧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