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113)
于世忠唯唯应声,元昊指指他身后那间屋子,“去把里头收拾下,死了的没死的,都拖到靶场去交给文泰,弄完了,再来找我。”
元昊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重如千钧,笼在他心间,隐隐不安。
房门漏着一条缝,里头漆黑浑浊,腥臊漫溢而出,微弱油灯立在角落。门一开,夜风刮走了最后的光,却遮不住这如堕落阿毗的景象。
七八具白花花的躯壳横躺着,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死了,说不好谁更幸运些。
于世忠捡起地上零碎的衣物,盖在一具尸身上,裹好翻过来,借着门外月色才看清面容,登时吓得跌坐在地。
是云英的侍女静儿。
他颤手上前察看另外几人,都是那日在城门外他亲眼见着乔装四散的娘子。
夜风灌进来,刮得脊背一阵寒凉。
她们都在这儿,也就是说,元昊早已怀疑他,那夜恐怕除了他,还有别的人跟在后头。
一个念头自心底涌上来,他立马起身,却在门边伫足良久。
若真是那样,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但元昊什么都知道了,却没有直接缚住他。他知道元昊恨的一直是云英,他和莹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花厅里,元昊席地而坐。
这府邸过去的主人附庸风雅,桌椅案台,均是千金难寻的木料精雕而成,他来了以后,全都让人劈开当了柴。
南朝便是卒于这些骄奢淫逸之物,他们北人本是绝境中拼杀出的铮铮铁汉。可打下了江山,却失了脊骨,日子过得好了,荒漠里驰骋的狼都成了脑满肠肥的狗。
天子也学那南朝皇室开始沽名钓誉施什么仁政,还让那些满口大道理,却只会算计争权的士族爬到将士们头上。
柔然压境时,天子怎么不让那些身无三两精肉的士族拿着他们的仁义道德去打仗呢?
如今连党项部都敢爬到他们头上拉屎。蜀郡天府之地,粮草充足,百里之外的江原竟撑不到十日便破了城。甚至不如当年南朝的益州牧,那老匹夫都闭城坚守守了百余日,破城时城中弹尽粮绝只剩几十个活口。
他元昊一个人有雄心壮志又如何,手头尽是些膏梁废物。
天子一病,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等着分食争利,他们都看不见这看似一统的江山实际上岌岌可危吗?
云英那贱人为了活命说的鬼话他半个字都不信,可殿下却还在保她。
殿下是真糊涂了,半生戎马,一代枭雄,年近半百,半截身子泡进温柔乡就出不来了。
早知如此,当年他奉殿下的密令在江州搜山拿人时,就该一刀了结她,拿首级交差。
于世忠满身血污进来,垂着头跪在元昊面前。
“属下有负将军信任……”
元昊并未接话:“还有活口吗?”
于世忠沉声:“没,都死了。”
活着不如死了,那两个尚有气息的,他拖去靶场前送了个了断。
元昊扔了本名册过去,“世子月底启程去益州,要带的人我都挑好了。你晚些时候安排下去。”
于世忠捡起来翻看,除了十余名近卫是营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其余人皆是原本追随尉平远那些祖荫丰厚,不服管教的。难怪朝廷调令来让刘旭领兵驰援益州时元昊不仅没有生气,还主动说临行前要为刘旭设宴践行,他是要借益州战事清营中的门户。
“到时候若有人推三阻四,你便说这党项部向来欺软怕硬,这么多年,都是大军一到便弃城而逃的。这么好的立功机会都不要,难道是想去那柔然战场上讨么?”
于世忠见元昊似乎不想追究他为云英隐瞒之事,心下顿生希冀。
他也二十有余,按理是可以成家留个后,于家也不在意他这便宜儿子在外头有没有相好的妾室,只要元昊肯放过莹玉……
元昊看他这半身泥泞,“你换身衣服再去营里安排此事。”
于世忠刚要走,元昊又叫住他,嘴一张,他如堕冰窖。
“你藏在黄城镇的女人我让人带回来了,这个就不必交给文泰,你自己处理好就行。”元昊取下贴身的腰刀扔到他脚边。
“世忠,别再让我失望了。”
房门口守着一个人,拽着裤裆窥视屋内,里头赤膊交缠,麻巾塞满的嘴里淌下含血津液。
“你快些,该到我了。”
里头的不耐烦斥道:“催什么,换你你比我弄得更久。要不把她嘴里塞的扯出来,进来一同快活?”
“你早说呀。”
外头的跃跃欲试,手从裤裆里抽出来正要进去,身后一刀穿胸而过,来不及回头就瘫倒在地上,裤头滑下来,抽抽了两下便再无声响。
里头那人连忙抽出家伙,提起裤子出来查看,撞见于世忠阴沉可怖的脸。
他跟了于世忠一路,当然知道自己方才操弄的是谁的女人,但他也知道元昊恼的就是这个,心底顿生硬气,“于世忠,难得将军还肯给你机会,你可不要为了个贱货让将军失望。”
莹玉手脚被缚,身上深深浅浅的疤又添新伤,她云鬓四散,含泪望着他,发间金簪折断了掉在地上。
那禽兽趁于世忠不备,拔腿欲逃,被他回身拽住,一刀抹了脖子。
于世忠强忍着心口的疼,俯身为莹玉解开绳索,“我给你换身衣服,这会儿换防,走小路出城他们一时半会发现不了。”
莹玉吐了几口带血的唾沫,于世忠从箱子里拿出件常服给她套上。
“云娘子说得对,你跟着我过不上好日子。我送你回裴少卿府上,看在云娘子的份上,他应该能保住你,但得快,你先站起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