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192)
“我早说她没事了。”
身后关循抬起头,轻飘飘地哼笑,陆三二话不说回身又给了他一拳,险些崩掉大牙。
“你下手轻点!”宋平咬牙斥道。
关循被宋平双手反剪扣压跪着,陆三这一拳把人锤在了宋平腿上,撞得他左膝一弯,险些摔倒。
云英这才看清关循的脸,微微抬眉:“原来你是倭人。”
“原来你男人这么多的。”关循鼓了鼓嘴角,嗤笑揶揄,“到底哪位是正房啊?”
“我最喜欢嘴硬的男人了。”云英付之一笑。
三人对视一眼,陆三转身把关循带着那几个人了干净,从尸身上扯下几根裤腰,将俘虏绑牢实。
她既安然,这活口就没有留的必要。
回到断崖旁,宋平将人交给陆三押着,自己先下水去叫赵二把船停过来,云英趁机问讯:“你与赵婆子是什么关系?她竟肯替你冒这么大的险。”
关循反问:“你们杀了她?”
云英看向陆三。
“没死,就赵二受点皮肉伤,宋九干的。”他一咂舌又道,“他把你骗来的,我没拧断他脖子他就该叫我一声祖宗!”
陆三心虚一分神,树丛里窜出个人影,一口咬在他胳膊上,他下意识甩开,瘦小的身子重重落地。
红樱顾不上疼,爬起身就又再扑过来,陆三刚扬手便被云英叫住。
关循拧着眉:“你怎么在这儿?快回去!”
红樱顾不上应声,朝着陆三用力磕头,求他放人,额头很快淤紫一片,她似是想起什么,又转而抱住云英的腿:“娘子,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放了少主,你抓我吧。”
云英双眸微动,唇角轻扬:“他既是你的少主,那不就更该抓他了?投鼠忌器,才不会追来。”
红樱哽住,她本是担心没骗过关循才跟出来,见他们去搜了船又没搜到,心里记挂便一直远远跟着。
“但你也算照顾过我……这样吧。”
云英在她面前蹲下,拿出短刀:“你的命,换他的命。”
红樱紧咬下唇,胸口猛地起伏几下,一把夺过匕首便往自己胸口刺。关循怒喝一声,急着要起身,却被陆三死死摁住。
短刀高高凝在半空,红樱呆愣着看云英掰开她的手,将刀收回去。
渔船停靠好,云英示意陆三将人先押上船,俯身抹干净小丫头脸上的泪痕。
“那时我看你垂死挣扎,我当你是想活,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这么轻易就交给别人?我若反悔,你不是白死了?”
红樱抽抽着,豆大的珠子止不住落:“少主若死了,我们都活不了……娘子,我求求你,少主对你没有恶意,你相信我……”
陆三在船上催她。
“我救了你两回,你给我好好惜命。”她起身,“莫要再跟来,否则,你就捧着你们少主的头回去吧。”
宋平守着赵家兄弟行船,云英将关循带入船舱,她上回便是在这儿着了道,再进来下意识捂住拭了拭鼻尖。
“说吧,你抓我究竟打什么主意?”
关循冷笑:“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吗?”
云英靠在高椅上,用刀尖挑着指缝里的血污:“我耐心有限,你可不要浪费那丫头给你挣来的机会。”
关循一愣,转眸语气软了些:“我想请你帮个忙。”
陆三忍不住上前给了他一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绑人,也好意思叫请!”
关循双手反绑,在地上挪蹭了几下才重新跪直。
“你们南朝有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总得先试试,你到底会不会帮我们这些倭人。”
“难怪在寻阳,你那般不识抬举。”云英了然笑道,“你想要什么?”
关循犹豫了会儿才说他们这一支是因战乱逃到定海附近的,过去几十年一直与顾张两家合作,自南朝起便以抗倭之名向朝廷要粮要兵,实则贼喊捉贼。
改朝换代后,顾氏仍旧稳坐扬州,但自顾廉当家,愈发变本加厉了。
“以前七八年才会做一次戏,挑些老弱病残送死便能了事。近来一年要来上两回三回!平素供应也时时短缺……”关循说来咬牙切齿,“当我们是圈养的猪狗,逢年过节便宰上几只!”
云英蹙眉回想:“我怎么听说自五年前闹过一回,近来剿的都是那些流寇逃兵。”
关循冷笑道:“一年两三回,猪狗都养不了那么快,更何况是人!”
陆三忍不住插嘴:“那也是你们跟那些狗官的恩怨,与我们何干?”
关循脸色一沉,默了会儿才道:“顾廉和元晖本就有些龃龉,现在朝廷要招安,京城的贵人也要插手扬州,我们这些异族,早晚都是弃子。”
“小东岛有二十多个娘子十余个孩子,有的是买来的,有的是劫船顺道劫下的,有的……是这些人生下来的。”他抬眼看向云英,“他们是被倭人糟蹋过的女人,是像红樱那样流着异族血脉的杂种,有家也回不去。我想你带他们走。”
云英和陆三相视一眼,彼此都添了些晦意。
“你凭什么觉得,我有本事带他们走?”
“你在江州手眼通天,为了个嫁人的娘子,从江夏追到柴桑替人家报仇。”关循顿了顿,“我只是不确定,你会不会也嫌他们是……”
是杂种。
云英笑意骤凝:“你认得我。”
“我随孙荡去过江夏。”关循笑道,“你这样的女人,想不记得也很难啊。”
陆三伸手拔刀,被云英拦下,她走到关循面前,俯身贴近。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便该知道我的靠山已经死了,否则,我也不会站在这儿了。”